第722章 護著他
2024-05-25 05:16:32
作者: 枝上槑
沒有經過戰火與兵戈淬鍊的寇長卿,就只是京中眾多貴族子弟中的一個。比起關山二十多年來所歷經的坎坷磋磨,他一路順風順水,被人捧在掌心精養著長大。
讓他來模仿關山,說容易也容易。
相似的皮囊是首要,這個天然就有。神韻和舉手投足間的細節更是輕而易舉,畢竟不需要做什麼表情,情緒也無需外露。只要深居簡出,少與人結交,瞞天過海再容易不過。
但其實說難也難。
關山是屍山血海里殺出的鐵血將軍,常時靜水深流,戰時橫刀立馬,其剛毅和悍勇是刻在骨子裡。這種久經沙場之人才有的殺伐之氣,又哪裡是一個錦繡公子學的來的?
一個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一個是公子笙歌醉玉樓,毫無可比性可言。
「寇長卿,你敗就敗在對自己不夠狠。
我敢說,你小臂以上頸部以下,定然比一個閨中女子還要光潔——你知道關山身上有多少處傷嗎?
要學就要學到位,而不是只把功夫做在明顯處。就算只能做在明顯處,你也未免太敷衍了些。
不是說他傷在哪,你就會在同樣的位置補上同樣的傷口?
關山手腳筋腱盡斷、面容盡毀,雖則治好了,可疤痕還在——這一切皆是拜你所賜,你怎麼就給忘了呢?」
季妧仰首,對上他變幻來去而後冷若寒冰的臉,再不掩飾自己的嘲諷。
「只斷了一個右臂還不夠,遠遠不夠。」
回城途中,季妧坐在車廂內,張開雙手,掌心全是掐出的指印。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樣一個人,為何會是關山的手足。
不早不晚,偏偏選在出征時跟關山說這些,究竟是何居心?
想當著萬德帝和滿朝文武的面激怒關山,使其失態甚或直接對他出手,從而御前獲罪去不了遼東?
又或者故意擾亂他的心緒?季妧一個不打仗的都知道,對一個軍人來說,精神集中、心態平穩是何其重要。
若是她沒有向關山坦承,各自都把事憋在心裡,任其發酵,再碰上這種挑唆,還不知要造成怎樣的誤會釀成何等的後果。
即便如此,季妧還是暗火不已。
不過再恨其卑鄙也只有忍著,這個時候鬧出動靜,固然能給寇長卿帶去毀滅一擊,雙刃劍亦會同時刺向關山。
想想也真夠諷刺的,明明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偏偏還要裝作兄友弟恭,較量也只能放在暗中……
暗中?
季妧瞬間繃緊了神經。
寇長卿的招數必然不止於此,他肯定還留有後招。
之前寇家的暗衛就一直追殺關山,軍中人多眼雜,正是暗殺的好時機……
將要回到閔王府時,馬車被人攔了下來,攔車的是一男一女,其貌不揚,衣著破爛。
季妧推開車窗同他們說了幾句,就讓這二人跟進了王府。
詹事府的課業已經停了,大寶從京郊回來就一直在暖閣等她。
滕秀也在,見她帶了兩個生面孔回來:「這是……」
季妧知道他肩負著護衛大寶的重任,王府無論進什麼人,必要經過他點頭才行。
不過關山都說了不怕查,她自然一片坦蕩。
「逃荒來京的兄妹,我看著可憐就買下了。滕總管不妨派人好好查查,若是可用我再留下。」
滿院子供使喚的丫鬟僕從尚且使喚不過來,反倒另從外面買了兩個,還以為滕秀會詳問一番,誰知竟沒有。
「季姑娘覺得堪用就留下吧,可有賜名?」
「兄妹倆一個叫羅勒一個叫羅蘭,我覺著挺好,無需再改。」
季妧稍頓了頓,道:「他倆在我名下就好,不必歸入王府。」
滕秀笑道:「聽季姑娘的。」
季妧隱約覺得他應是知道的,不過有些事,樂得心照不宣。
滕秀親自帶羅家兄妹出去了,季妧轉過身,發現大寶一直盯著自己。
「沒凍著吧?」
因為狄嶸而起的波瀾算是揭了過去。
想到狄嶸,季妧想起那封信。
「信我已經托人轉交……」
「是他嗎?」大寶問。
季妧驀然想起早上他也有去城郊,那他必然是見過關山的了。
「你口中的他是誰。」
這話不是疑問,暗含著某種提醒。
大寶沉默了一會兒,含糊道:「姐夫」。
季妧滿意了,揉了揉他的頭,沒有接話。
只要季妧肯與他親近,大寶的心情就會立時轉好。
他仰頭看著季妧:「有兩個他。」
季妧笑問:「那你認出是哪一個了嗎?」
大寶猶豫了一下:「去遼東的那個。」
季妧挑眉:「為何?」
「疾風。」
說到疾風,季妧嘆了口氣。
溫如舒將關山放倒後,連同疾風一起送上了船。之後從京城到遼東,從遼東到關北,再從關北到京城,疾風一直伴著關山。
期間危機四伏,數次死裡逃生,真是……主人不容易,馬也不容易,疾風跟了關山,尤其不容易。
「你大約沒見到,還有另一匹'疾風'。」
戰馬認主,疾風只認關山,哪怕是頂著同一張面孔的寇長卿也近不了他的身。
無奈,寇家只能另尋了一隻和疾風相似度極高的馬,作為寇長卿的專用坐騎。
這是關山告訴她的。
外界見他與神武將軍的馬一樣,都說是堂兄弟倆的緣分,有不少人甚至以為馬就是寇長卿送的。
寇長卿傷了手,騎馬不便,是以今日並沒有帶那匹「疾風」出場,不然大寶同時見到兩個一樣的人,再見到兩匹一樣的馬,想辨出來估計有些難度。
季妧也沒有跟他詳說內情,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沒猜錯,就是他。」
大寶眨了眨眼:「他會護著我們嗎?」
顯然,大寶對當下的處境並不是一無所知。
「他會。但是大寶——」季妧嚴肅下來,「將來有一天,你也要護著他。」
算是預防針吧,季妧不希望將來的某一天,君臣相疑鳥盡弓藏的事,發生在她最在乎的兩個男人之間。
大寶想了想:「護著他就等於護著阿姐?」
季妧想說,就算不是衝著她,大寶也要做到這一點。
但仔細想了想,這對於一直與關山不怎麼和的大寶,或者說一個將來的帝王來說,實在不怎麼現實。
索性點了點頭,語氣透出幾分絕然。
「沒錯。他若出事,我不會獨活。」
她有意往嚴重了說。
果然,大寶聽後,瞳仁驟縮,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我……記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