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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 渴望過

2024-05-25 05:15:45 作者: 枝上槑

  關山這話,季妧初聽不解其意。

  什麼叫那時是他的母親,現在不依然……

  她驀地頓住,已然明白過來。

  「邊關那些事,泰叔很久之後才告訴我。剛被帶回京中那會兒,我一無所知,全部的記憶只與那個小山村有關。」

  自記事起他就已經在那了,去那裡之前見過的人發生的事,一片空白。只是夜裡常做噩夢,常被驚醒,也不知夢境深處究竟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

  

  「那老兩口經常跟我說,我爹娘是有錢人,等騰出手來,很快就會來接我。自那以後,我便常去村口等著。」

  季妧心底一揪,眼前出現了一副畫面。

  瘦弱的男孩固執的等在村口,每個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會說上一句,「看,這傻子又來等他爹娘了。」

  他無動於衷,靜默不言,只專心等自己的。

  可一天又一天過去,終究什麼也沒等來。

  季妧從關山後來的遭遇倒推前因,再加上一歲半之前遭遇的那些,下意識認定關山不可能對殷氏抱有哪怕一絲絲的感情。

  卻忘了孩子都是健忘的。當他遺忘了所有那些痛苦不堪的東西,對親人的渴望便是一個孩子最本真的本能。

  對於素未謀面的父母,或許關山自己都鬧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樣一種情感,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也是渴望過一些東西的。

  而寇泰的出現,給了他第二次希望。

  「泰叔他從不喚我的名字,只叫我大公子,我並不知道大公子是何意,只知道他不是我爹。

  泰叔將我安頓在京郊,不許我出莊子半步,直到某天,有人翻牆摔進了院子。」

  季妧想到一個人。

  「溫如舒?」

  關山頷首:「正是他。」

  「難怪……」

  她就說,怎麼看怎麼不搭嘎的兩個人,怎麼就成了朋友?原來相識的那樣早,而且還是那種境地,這算不算患難之交?

  「泰叔事先叮囑過,我不能出莊子,也不能讓別人見到我,若有人不小心見到,能處理則處理,不能處理就告訴他,由他來處理。

  當時是白天,泰叔不在,我的劍橫在溫如舒頸間,還在考慮要不要殺他,他就嚇得嚎啕大哭。」

  季妧萬沒想到,溫如舒那個花孔雀,竟也有這樣丟人的時候。

  「他喊我寇長卿,我不應,等他終於確定我不是寇長卿後,就說我和他認識的一個人長得一樣,還說可以帶我去找那個人,只要我不殺他。」

  季妧剛還覺得溫如舒是個小慫包,沒想到膽子都嚇破了還能分辨出關山不是寇長卿,然後抓住關山的心理與他談判。

  果真是三歲看到老,這人從小就是個心眼多的。

  「你跟他出去了?」

  答案顯而易見。

  溫如舒機靈在明處,關山的聰明在暗處,他通過溫如舒寥寥數語,判斷出他不是說謊後,便對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產生了些許好奇,同時也大致猜出了兩人之間的關係——泰叔一直不說,他也一直不問,但不代表他不想知道。

  「我戴上可以遮面的斗笠,跟著他出了莊子,半路碰見尋他的隨從,乘馬車去了相國寺。」

  那天是浴佛節,相國寺較往日更為熱鬧擁擠,但受擠的都是尋常百姓,貴人們是另有出入通道的。

  溫如舒的父親當時還不是刑部尚書,但他的外祖卻是內閣大學士,自然也可以享受這種便利。

  他以尋母為由,在各個大殿轉悠了一圈,待隨從打探來消息,直接將關山帶去了專門為貴客開闢的禪院。

  在那裡,關山見到了另一個自己。

  他無疑是震驚的,那份震驚無以言表。

  以至於愣神了許久,目光才從那張與他完全相同的臉上移開,移到一旁柔聲細語給寇長卿擦汗的婦人身上。

  母子之間或許真的存在一種奇妙的感應,至少當時的他,只看了殷氏一眼,心就提了出來,從未有過的忐忑籠罩了他。

  溫如舒撞了撞他的胳膊,小聲道:「你和寇長卿那病秧子是雙生胎吧?寇夫人是你娘?」

  見關山不說話,溫如舒自個琢磨了起來。

  「不對,你要是寇夫人生的,怎會過得那般悽慘……我知道了,你定是哪個妾生的!寇將軍死了,在府里不受待見,被人給趕出去了?不過你若是妾生的,又怎會和寇長卿長得這麼像……」

  正在那東猜西猜,殷氏注意到了他,招手叫他過去,問了他一些閒話之後,又打聽他母親和祖母今日來沒來,還要留他與寇長卿一起吃齋菜。

  日光下的她,瞧上去是那樣溫和可親。

  關山遠遠望著,就此停住了腳步。

  溫如舒壓根和寇長卿玩不到一塊去,哪裡會留下與他一起用午飯。

  何況他還帶著個不受待見的……咿!人呢?!

  「當天晚上,我把白日的事告訴了泰叔。泰叔不得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說,我確實有個雙生弟弟,我見到的那婦人也的確是我母親,只是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還有一些未能澄清的誤會,我暫時無法與他們相認。」

  相國寺里,殷氏留給關山的第一印象過於深刻,泰叔又告訴她,殷氏有苦衷才不能與他相認。

  關山不願意給人添麻煩,更不願意給自己的親人帶去危險,自此便再不多問。

  即便那個叫溫如舒的一次次來找他,將寇家的消息告知予他,還百般慫恿他回寇府,他也再未離開過那個莊子。

  但是他心裡跟初來京城時不一樣了,不再是空飄無根的狀態,那裡面裝了些沉甸甸的東西,那些東西無時無刻不在敦促他,一定要更加刻苦才行。

  就這樣過了幾年,他再次見到了殷氏。

  殷氏不複印象中的溫和慈愛,對著他時的面容甚至有幾分猙獰。

  指著他,甚至要殺了他。

  彼時關山習武多年,已非當初弱小無力的孩童,自不可能坐以待斃。

  等將殷氏帶來的那些人全部打趴下後,他看向殷氏,在殷氏厭憎的視線中,動了動唇,終究未出一言。

  關山未能說出的話,季妧明白。

  他不是想找殷氏求證自己的身份,也不是想質問為何他不能回府弟弟卻可以,更不是抱怨殷氏多年來對他的不聞不問。

  這些東西從來不是他的野望,他大抵只是想問一問殷氏——為何要殺他?

  「那個時候,我依舊傾向於這是場誤會。」

  「所以泰叔提出讓你從軍,殷氏要求你用寇長卿的名字,你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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