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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烽煙又起

2024-04-30 00:44:51 作者: VIVIBEAR

  一連過了一個月,恆伽和小鐵都驚訝地發現,長恭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平日裡照樣和他們嬉笑如常,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絲毫看不出她有什麼異常。

  這天晚上,小鐵起身去解手,在經過長恭的房間時,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門外傾聽著什麼。

  當她看清那個人是恆伽時,更是意外。

  恆伽連忙制止了她發出聲音,一把將她拉到了院子裡。

  「你在做什麼啊,恆伽哥哥?」她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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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恭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哭過,這太不正常了。」恆伽的黑眸在月色下閃動著異樣的光澤,「那是她最重視的九叔叔,怎麼可能若無其事?」

  小鐵想了想,「可是,畢竟是他殺了三哥哥,長恭哥哥可能是因為還在恨著他,所以才沒有哭。」

  「不會。」恆伽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他在她的心裡,實在是一個太特別的存在,她對他的感情,是任何感情都無法取代的……所以她這個樣子,才更加讓人擔心。」

  小鐵望著他,忽然低下了頭,低聲道:「恆伽哥哥,你喜歡她是嗎?」

  恆伽微微一愣,本想否認,可是看到她那雙清澈的眼睛,不由得心念一轉,點了點頭,「她在我的心裡,也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不過,也許我們做好兄弟更合適。」說完,他的唇角邊漾起了一絲淡淡的惆悵。

  「在她的心裡,那個人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了新年的來臨。

  在慶賀新年的篝火大會上,長恭顯得興致很高,喝了不少酒。席間也有人說起了太上皇和當今皇上的事,長恭似乎絲毫不在意,有時也會跟著搭上幾句話。

  不知為什麼,看著她明媚的笑臉,恆伽的心竟隱隱作痛。長恭,為什麼不哭一場?為什麼不將內心的痛苦發泄出來?為什麼不願抒發出真正的心情……

  曲終人散,他將長恭送回房。

  「狐狸,怎,怎麼不喝了?」她結結巴巴地道。

  「……長恭,你喝醉了。」他偏開頭,語調平穩無瀾。

  「我沒醉,我一點都沒醉。」一雙眸子望上來,乾淨清明,「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心一軟,又側過了頭,眼神輕輕拂過她臉頰柔和的輪廓,溫柔而憐惜地一字一句道:「長恭,你要撐到什麼時候?」

  她的眼中仿佛有什麼閃爍了一下,隨即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撐,撐什麼?」

  他湊近她的耳旁,輕輕地吐出灼熱的氣息,聲音低沉而溫柔,「長恭,求你……不要這樣,求你不要明明那麼痛苦,卻還要強迫自己若無其事地笑。如果不能原諒,那麼寧願你狠狠地恨;如果依然痛苦,那麼寧願你放聲地哭。只求你,不要假裝遺忘,將傷口隱藏,任它發膿潰爛痛徹心扉,自己一個人在看不見的地方哭著痛著。所以,不要再繼續強撐下去了……好嗎?」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然後緩緩地垂下了眼瞼。疲倦在剎那間蜂擁而來,仿佛突然洶湧上漲的潮水,在猝不及防之際已經淹沒身心,滅頂沉淪。

  行路很久的人,如果不停下來,一直堅持走下去,那麼她或許會疲倦,卻不至於會懈怠。但是,一旦突然停止前行坐下來休息,疲憊和倦怠則會乘虛而入,瞬間占據身心,瓦解意志,吞噬掉堅忍的決心。

  累了,她是真的累了,不想再——繼續撐下去了。

  「我想說的就是這些,我先回房了。」看到她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但現在的她,一定不想被人見到她流淚的樣子,包括他。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她只是這麼靜靜地坐著,一直坐著。

  過往的記憶仿佛碎片般在腦海中閃過,曾經以為模糊不清的片段卻是越來越清晰。

  誰在一次又一次不惜一切地保護著她?

  誰能一次又一次原諒她的所有過失?

  誰能甘心為自己付出一切甚至明知換不回結果卻仍毫無怨言?

  只有九叔叔。

  她的九叔叔。

  也許,永遠永遠不會再有人如此愛她,永遠不會。

  她的雙眼,再也無法看到那傾國傾城的茶色眼眸;她的雙手,再也無法觸摸那溫熱的面頰;她的雙耳,再也無法聽到那清淡溫柔的笑聲……

  總有一些人是無法遺忘的,總有一些痛是令她抑制不住淚水的,總有一些感情是任時光滌盪也不能抹去的。

  她想起他一成不變的清冷麵容,想起他只對她露出的寵溺笑容,想起他眼睛裡的深邃,想起他唇邊淡淡的紋路,想起他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想起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龍涎香……

  想起離別時他那掩飾不住的哀傷與落寞。

  然後想起了,他對她說的那最後一句話:「長恭,將來總有一天……你會原諒我的是不是?」

  她體內的一股熱流劇烈翻滾著,湧上了眼眶,似乎尋到發泄之處,源源不斷地溢了出來,怎麼止也止不住。

  她終於痛出了聲,糾纏在她心裡的自責、逃避、茫然……一切的一切早已模糊不清。

  「九叔叔,我原諒你了,我原諒你了,我原諒你了……」

  她只能喃喃地不斷重複著這句話,無聲的暗夜也似微微一顫。

  一直倚在門外的恆伽,在聽到從房裡傳來的低低的壓抑的哭聲時,終於鬆了一口氣,微揚的唇邊,露出了一抹釋然又悲傷的神色。

  那一夜的雪出奇地大,也異常的傷感。

  與此同時,這個消息也傳到了長安城。

  「皇上,如今高湛一死,齊國必定陷入混亂之中,再加上現在的皇帝高緯年輕貪玩,昏庸無能,不正是再次攻打齊國的好機會嗎?」阿耶又驚又喜地建議道。

  「的確是一個好機會。」宇文邕抿了抿嘴角,「等到來年開春的時候,朕就會調集大軍,直指宜陽。」

  「宜陽?皇上,為什麼是宜陽?還有,突厥何時發兵呢?」阿耶露出了一抹疑惑的神情。

  宇文邕的唇邊泛起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到時你就知道了。這次無論是斛律光,還是蘭陵王,都會敗在朕的手下。」

  說著,他的眼底深處掠過了一絲複雜難辨的神色,喃喃道:「高長恭,你等著……」

  阿耶只道是皇上曾經被蘭陵王所傷,所以才會耿耿於懷,於是連忙道:「皇上,您放心,這次臣一定會取了蘭陵王的首級回來!」

  他的話音剛落,卻驚訝地看到皇上的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阿耶,蘭陵王……朕要活捉她。」

  阿耶愣了愣,又好像恍然大悟道:「也對,那廝讓皇上吃了那麼多苦頭,還差點要了皇上的性命,是不該讓他死得這麼容易!」

  宇文邕微微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阿耶覺得皇上的心思似乎越來越難琢磨了,而且他的心裡也一直有一個疑問,那就是皇上遇刺的那一天,為什麼會那麼湊巧地出現在月牙湖邊?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皇上對那個蘭陵王好像很在意……

  在莫名壓抑的氣氛中,春天姍姍來遲。

  漠北之地,已有朦朧新綠從土中探出,洋溢著令人歡喜的生命氣息。自從高湛辭世之後,從鄴城傳來的消息就漸漸少了許多。長恭也是零零碎碎地知道一些關於鄴城的情況,但似乎都是些聽起來不妙的情況——皇上高緯繼續寵信著和士開,而且還變本加厲地寵信起韓長鸞、穆提婆等佞臣,比起高湛有過之而無不及。除此之外,高緯還胡亂封賞,連波斯狗和馬匹都被封為儀同、郡君,可見其濫。連侍奉高緯的宮婢都獲封為郡君,一裙之資價值萬匹布值,一個鏡台就花費千兩黃金,衣服只穿一天就扔掉。高緯還宣布大興土木,在晉陽建十二院,西山造大佛,一夜燃油萬盆,勞費億計。

  這天臨近黃昏的時候,長恭收到了從鄴城傳來的急報。周帝宇文邕統率二十萬大軍,兵分兩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拔齊國的宜陽等九座城池。如今皇上下旨急召蘭陵王立即率軍前去支援斛律光,奪回重鎮宜陽。

  而將這個消息帶來的人,居然是——斛律須達。

  「恆伽,父親說你和長恭一直配合默契,所以這次也懇請了皇上派遣你一同出征。漠北這裡,就暫時先由我鎮守,你們倆準備準備,明天就出發去宜陽!」須達將消息傳達完畢之後,又惱怒地抓了抓頭髮道,「也不知道皇上為什麼非要長恭出征,有父親和我們在,難道就對付不了周軍嗎?!」

  恆伽微微一笑,「這還不容易猜?別忘了晉陽和洛陽之役,長恭是如何大敗周軍的。『蘭陵王』這三個字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勝過了上萬大軍。皇上這樣決定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長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可是,我有一點不明白,上次在晉陽時,趙郡王高睿和我並肩作戰,也是員出色的大將,這次怎麼沒有派他出征?」

  須達的神色頓時黯淡下來,「趙郡王……已經過世了。」

  「什麼?!」長恭大吃一驚,「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過世的?」

  「還不是和士開這個狗賊!」須達一陣氣血上涌,重重捶了一下桌子,「太上皇過世之後,趙郡王等人就想將和士開這個佞臣趕走,還禁止他入宮晉見太后和皇上。誰知和士開用珠寶和美人賄賂朝中重臣得以再次入宮,並與太后等定下了毒計。趙郡王不知有詐,翌日仍入諫太后,結果被活活勒死於華林園雀林佛院……」

  長恭只覺得心裡一涼,一腔說不出的怒意竄上胸口。和士開,只要聽到這三個字,她心底的殺意就會不可遏制地蔓延……

  「雖然這回突厥人似乎沒什麼動靜,不過二哥,你也千萬不能放鬆警惕,去年宇文邕特意來此商議聯盟之事,我想他們必定會有所動作。」恆伽眯起眼睛。

  「這個你放心,有我在,他們的大軍過不了這一關!」須達豪氣萬丈地道。

  恆伽點了點頭,又道:「既然周軍兵分兩路,除了宇文邕,他們統率軍隊的還有哪幾位大將?」

  「有齊王宇文憲……」須達的神色凝重起來,「另外,這次他們還起用了韋孝寬。」

  恆伽眉峰一挑,「韋孝寬?」

  長恭也微微一驚,這個名字她聽說過,她的祖父神武帝高歡正是在玉璧被韋孝寬阻敗。韋孝寬當時率領守軍,殺傷東魏軍七萬多人,氣得神武帝回去後便懊惱身亡。

  也就是說,他是曾經打敗過自己祖父的對手。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須達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再厲害的人物,都不是我們父親的對手!」

  恆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又望向了長恭,「再厲害的人物,也不是蘭陵王的對手。」

  長恭抬眼望去,看到他眼中有光輕微地波動,煩躁的心情變得沉靜起臘。她知道,那是一種對同伴充滿信任的目光,像暖暖的手掌,一寸一寸撫摩著她的心臟。

  是的,這是她深深信賴著的同伴。心裡湧起一陣暖意,好像春天的風吹過了草原。

  又要再一次——和他一起並肩作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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