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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再入長安

2024-04-30 00:42:13 作者: VIVIBEAR

  高遠天空上的陽光將廣平王府里的紅葉映照得清明透亮,紅葉閃閃亮亮,一瞬間就好像一片綺麗的艷紅雲霞。

  長恭跟著孝瑜來到高湛房間門口的時候,正好聽到了九叔叔的一陣咳嗽聲。沒來由地,心裡微微一緊。雖然聽大哥說了九叔叔只是感染了風寒,但總覺得放不下心來。

  

  「九叔,您好些了嗎?」孝瑜進房問道。

  「好多了,其實也沒……」高湛抬起頭,忽然看到了站在孝瑜身後的長恭,眼眸中極快地掠過了一絲驚喜,「長恭,你也來了?」

  「嗯……九叔叔。」長恭應了一聲,望向了他。因為是在病中,他只穿著一身白色的便服,頭髮也沒有結起來,只是松鬆軟軟地披在肩上,淡淡的陽光從窗欞間漏了進來,照耀著他那雙茶色的眼眸,溫柔得令人心疼。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來了。」他的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

  長恭一反常態地沒有出聲。

  孝瑜是何等心細的人,早就察覺出長恭的態度有點不對勁,於是笑了笑道:「對了,我去看看九叔的藥煎好了沒有,你們先聊著。」

  看孝瑜走出門外,高湛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怎麼?還在生九叔叔的氣嗎?這麼多天也不來看看我。」

  長恭還是低頭不語,沉默了片刻說了一句:「我不喜歡那樣的九叔叔。」

  高湛靜靜看著她,忽然說道:「過來,長恭,坐到我身邊。」

  長恭抬頭望向了他那雙茶色的眼眸,猶豫了一下,還是不大情願地走了過去。

  高湛的眼中掠過了一絲笑意,這個孩子,畢竟還是在乎他的。

  「我知道你為什麼鬧彆扭,的確,那天我是心狠了一些,但是,在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是迫不得已的。兩位弟弟一直與我不和,如果放了他們出來,他們今天的下場也許就是我明天的下場。長恭,難道你願意見著九叔叔死於非命嗎?」他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我只是勸阻皇上不要放他們出來,沒有想到皇上他做事如此決絕,所以……」他的眼神黯淡下去,「你以為九叔叔心裡就好受嗎?」

  話音剛落,他就急促地咳了起來。

  「九叔叔,你怎麼樣?」長恭心裡一急,連忙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沒好氣地說道,「我怎麼會不生氣!怎麼說兩位叔叔也是你的親弟弟,九叔叔這麼心狠,能不讓人心寒嘛。現在知道心裡不好受有什麼用,怎麼當初不放他們一馬呢!你也不是不知道皇上那個脾氣……」

  看著她喋喋不休地在那裡埋怨著,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門外忽然傳來了孝瑜的聲音,「九叔,您的藥已經煎好了。該喝藥了。」

  一聽到這個聲音,高湛的眉就不經意地蹙了起來,留意到他的表情變化,長恭心裡微微一動,九叔叔他……

  「先擱著吧。」高湛對著那個端藥的侍女指了指一邊的桌子,示意她將藥放在那裡。在她身後的孝瑜輕輕揚起了嘴角。

  「等一下,」長恭順手接過了那碗藥,遞到了高湛面前,「九叔叔,還是現在就喝比較好哦。」

  「現在……有些燙……」高湛的聲音忽然少了幾分底氣。

  「不怕不怕,長恭替你吹吹。」她舀了一勺藥,輕輕吹了吹,往高湛的嘴裡送去,「是長恭親手餵你哦,不可以不喝的。」

  望著高湛鬱悶的神色,她的唇邊浮起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九叔叔乖乖把藥喝了,長恭就不生氣了。」

  「唉,連我都想生病了。」孝瑜在一旁輕輕笑道,「還從來沒人能讓長恭親手餵藥哦。」

  聽到這一句,高湛立刻放棄了抵抗的心情,唉,就算面前是碗毒藥,他或許也會甘之如飴吧。

  「九叔叔,好乖!」長恭眨了眨眼。

  窗外溫暖的陽光透過綠葉點灑進屋中,將她原本就白皙的膚色照得更透明,猶如上等薄胎白瓷般明淨高貴。不知為什麼,他覺得有種暖洋洋的感覺從心底蔓延到了身體的每一處,就好像是初春的殘雪漸漸消融……

  如果可以,他不想失去這種溫暖的感覺……永遠也不想……

  今日的鄴城,下了一場細雨。齊國王宮的庭院裡,被雨水洗滌過的枝葉明艷光潤,透著一股難得的清爽氣息。

  與此同時,在宮內的書房裡,卻被一種凝重的氣氛所籠罩。

  「啪」的一聲,皇上惱怒地將奏摺摔在了地上,「這個該死的崔季舒,屢次三番上奏,膽敢挑朕的不是,廢話連篇,真是不殺不足以平憤!」

  崔季舒……長恭記得這個人,當年他也是爹的親信,那晚連夜脫逃,多虧他的報信。不知為何,他近來已經上奏了好幾次,每次都是竭力規勸皇上。也是他命大,皇上居然也一直忍耐著沒有發作,不過今天看來,這位崔大人是要凶多吉少了。

  「皇上……這個人殺不得。」她脫口道。

  「 哦?」皇上頗為驚訝地看了看她,「為何殺不得?」

  為何殺不得?長恭一時不知如何找個合理的理由,遲疑了一下,剛想開口說話,忽然聽到身邊的恆伽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皇上,這個人的確殺不得。」恆伽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我看這位崔大人,三番五次試圖惹惱皇上,為的就是皇上將他殺了,這樣他就能得到個捨身相諫的好名聲,而且這個名聲還可以流傳後世。」

  皇上一愣,又輕哼了一聲,「這個卑鄙的傢伙,朕偏偏不殺他,看他成什麼名!」

  「皇上聖明。」恆伽低垂下眼眸,唇邊依舊保持著那抹不變的笑容。

  就在這時,門邊傳來了一聲通報,說是斛律光大人有事相稟,皇上的精神一振,立刻讓斛律光前來晉見。

  斛律光一臉凝重地上前道:「皇上,微臣剛剛接到的消息,周國的宇文護最近似乎和突厥有所聯繫,微臣擔心他們會結成聯盟對付我國。」

  宇文護,對這個名字,長恭並不陌生,當今的周國皇帝宇文毓不過是個傀儡,周國的大權都操縱在權臣宇文護一人手中。這位宇文護是周國先帝宇文泰的侄子,也是個殘酷狠毒的角色,擁立堂弟宇文覺為帝後,見他不服,不久就把他毒死,如今又立了另一個堂兄弟宇文毓為帝。

  「宇文護……」皇上用手輕輕叩了一下桌面,「再多派些探子去查探,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麼動靜。」

  「微臣前不久已經派出了不少探子去長安,不過奇怪得很,大多數都是有去無回。」斛律光頓了頓道,「微臣會挑選一些更加精明能幹的探子前往長安。」

  長恭的心裡一動,長安?如果能趁這個機會去長安,不但能打探軍情,還能親自去查探娘的消息,不是一舉兩得嗎?

  想到這裡,她半點沒有再猶豫,上前了一步道:「皇上,斛律將軍,微臣願意前往長安,親自探聽敵方消息!」

  她的話音剛落,斛律光已經臉色微變,脫口道:「長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長恭點點頭,「長恭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斛律將軍,我的武藝全是你親自教的,難道你還不放心我嗎?」

  斛律光似乎想說什麼,但礙於在皇上面前,還是沒有說出來。

  皇上在微微一愣後倒是笑了起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說得好。高長恭,三日後就出發吧。」

  「微臣領命。」長恭上前領旨,心裡不由一陣欣喜,沒想到事情比自己想像的還更順利。

  「皇上,長恭畢竟年輕經驗不足,而且對長安也完全不熟悉,臣希望四子斛律恆伽也能一起隨同前往長安。」斛律光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長恭一愣,剛要說話,皇上已經脫口而出,「長恭不是在長安也住了三年嗎?怎麼會不熟悉呢?」

  一聽這話,長恭心裡猛地一驚,下意識地望向了斛律光,只見他的臉上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除了斛律光和恆伽,根本就沒人知道她曾經在長安住了三年。皇上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皇上也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像是在轉移話題般又說道:「也好,斛律恆伽,你也一起去吧。」

  恆伽的臉上依舊淡淡笑著,上前接了旨,「微臣遵命。」

  一出了殿,長恭就將斛律光父子拉到了一邊。

  「斛律叔叔,皇上怎麼會知道?」她驚訝地問道。

  斛律光的臉色已經恢復了一片平靜,「他畢竟是皇上,知道這件事也並不奇怪。」

  「可是,問題就出在,之前皇上問我住在哪裡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提過長安,沒想到皇上早就知道,這不是有些奇怪嗎?」

  「的確有些奇怪。」恆伽在一旁微微一笑,「奇怪的不是皇上知道這件事,而是之後他轉移了話題,明顯是不想再提這件事。這似乎並不符合皇上一貫的作風。」

  斛律光臉色一沉,「難道……」

  恆伽淺笑如風,眼中卻微光閃動,「只有兩個可能。一個可能就是別人告訴他的,另一個可能,就是他親自派人追查過長恭母子的下落。」

  長恭忽然覺得心裡仿佛被塞了一團亂麻,如果皇上曾經派人追查過她們的下落,那又說明什麼?

  她的背後忽然冒起了一股涼氣,不敢再想下去。

  「好了,千萬不要胡亂猜測,長恭,恆伽,現在你們所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斛律光的眼眸一黯,轉向了長恭,「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是不是?」

  長恭穩住自己紊亂的情緒,扯出了一個笑容,「長恭一定公私分明,決不讓您失望。」

  斛律光欣慰地點了點頭,又道:「恆伽,你明白我為何要你一同前往吧?」

  恆伽保持著那抹優雅溫柔的笑容,「恆伽當然明白。」

  「斛律叔叔,其實我一個人也完全可以勝任啊。」長恭瞥了一眼恆伽,為什麼還要帶上這隻狐狸啊……

  斛律光搖了搖頭,「長恭,論武藝你的確十分出色,但是這個世道……」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人心險惡。」

  長恭回到府中的時候,剛把這個消息一說,大家就紛紛變了臉。

  「長恭,長安是周國的都城,你這樣前去實在是太危險了,怎麼能做出如此輕率的舉動呢?萬一有個什麼好歹,我怎麼和大人交代……」 長公主在一旁皺著眉道。

  「長恭,這回連大哥也不能幫你了,你怎麼和我們也不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張?」孝瑜也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擔憂。

  「去長安?」正好來到正廳里的二夫人靜儀聽到這句話,立即停下了腳步,臉色微微一變,又問了一句,「長恭,你要去長安?那可是敵國的都城……」

  「不錯,二娘。」長恭答了一句,她對二娘這樣的態度忽然有點不習慣,可能是大哥的緣故,二娘這幾年表面上對她似乎也客氣了不少,不過冷言冷語還是時不時地要來上幾句。

  「這次是長恭不對,讓大家擔心了,可是……長恭如今也行了成人禮,是堂堂男子了,如果不趁年輕建功立業,不是枉為此生嗎?」她笑了笑,「長恭不能永遠在羽翼下躲著。」

  「他要去就隨他去,你們管他這麼多幹什麼!隨他去!」一直一言不發的孝琬驀地站起了身來,一甩袖,不小心將桌子上的瓷碗碰落在地,發出了一陣清脆的碎裂聲。他似乎愣了愣,隨即就往前走去。

  「三哥!」長恭低喚一聲,心情黯然,從小到大,還從沒見過三哥對自己生這麼大的氣。

  就在這時,靜儀的隨身丫環阿妙走到了靜儀的身邊,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靜儀垂下了眼眸,低聲道:「知道了,我就去。」

  說著,她起身道:「姐姐,申國公夫人又約我了,我想現在出趟府去看看她。」

  府里的人都知道,靜儀和申國公拓跋顯敬的夫人關係極為親密,兩人平日裡倒是經常往來,所以長公主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去吧。」

  「大娘,大哥,我去看看三哥。」長恭也坐不住了,急急起身,向著孝琬離開的方向追去。

  清秋時節的月夜,淡淡的月光如輕霧般籠著庭院,微微帶著涼意的空氣中瀰漫著若有若無的桂子清香。

  「三哥,你真生氣了?」長恭很快在亭子裡發現了孝琬的蹤影,忙拉住他賠笑說。

  孝琬似乎還在生氣,背過了身去不理他。終還是敵不過她的死纏爛打,轉過身的時候已經換成了一副無奈的神色。

  「如果出什麼事的話,我決不會原諒你,明白嗎?」他像往常一樣揉了揉她的頭髮。

  「放心吧,三哥,難道你還信不過你弟弟?」她笑眯眯地說道,厚著臉皮靠在了他的身旁。

  「唉,真拿你沒辦法。」孝琬伸手輕輕拍著她的額頭,「自己千萬要小心,知道嗎?要不然三哥也陪你一起去吧?恆伽那個小子看著不可靠,要不然……」

  「三哥,你好囉唆哦……」

  「哎呀!居然嫌三哥囉唆,好傷心啊。」望著三哥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條小手絹,裝出擦眼淚的樣子,她忍不住大笑起來。

  望著她明媚的笑容,不知為什麼,孝琬的心裡湧起了一種說不清的不安。

  好像……總覺得有什麼事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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