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P：呂麗（可不買）

  呂麗有時候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現如今的生活成了這麼個糟糕的樣子。

  作者群里又一位作者正興奮地告訴大家——她新書成功簽約織夢文學網了！

  引來一大群潛水的人冒泡，並預祝她早日成神。

  呂麗心中五味陳雜。

  

  織夢，織夢，又是織夢！

  如今這個曾經她看不上的網站都已經成為行業標杆了嗎？

  她忍不住說了一句：

  「雖然很恭喜你，但是有句話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織夢文學網的簽約而已，也沒有保證以後一定能紅，大可不必就這麼驕傲了。」

  「再說了，織夢就一定好嗎？明明是你們見過的網站太少。」

  群里靜默了一會兒。

  過一會兒，成功簽約的那位作者才陰陽怪氣的說道：

  「我也沒說自己能紅啊，但待在這麼個破網站有什麼保證？不是偷偷摸摸扣分成，就是扣我稿費，獎金還總是遲遲不到位，工資也不按時發……」

  「人家織夢文學網的稿費從來只有提前沒有錯後好嗎？」

  「再說了，【織夢文學網的簽約而已】，哎呦，你口氣這麼大你過得了簽約嗎？」

  「誰不知道裡頭稍微有點創意的文筆都走了IP路線，再不行我去鍛鍊幾年，出來在別的網站簽保底都能拿更高的工資呢。」

  呂麗如今所在的，是個不入流網站的冷門作者群，網站大部分都是新人，只簽約了一本書，由於收入慘澹，以至於大傢伙跳槽也都說的光明正大。

  呂麗反而是位難得的老作者了。也因此，看不慣她的也不止一個兩個。

  等到火爆脾氣的作者懟了一番呂麗之後，幾個人又挪步自己的小群。

  「那個【女兒自強】太煩人了。」

  「就是，一天天這也瞧不上，那也看不起——天天還指導誰誰誰寫小說，多大臉呢？」

  「她要有本事，幹嘛還在咱這小破網站裡？」

  「花花你別在意，她肯定就是嫉妒你能簽約織夢的。」

  花花也說話了：「我才不在意。」

  她語氣中滿是憧憬：

  「就算我在那邊沒火，但是每個月拿個保底全勤也是可以的呀，我反正是心滿意足。」

  「那個作者我知道，她老吹噓自己寫作十幾年了，還說當年在網上第1本書一個月就收入3萬多……」

  「我看肯定都是騙人的，那會兒都能掙3萬多，標準的大神好不好！怎麼現在還在咱們這個小破地方混呢？」

  「就是就是。」

  ……

  呂麗仍然忘不了當年自己的優秀與出彩，也忘不掉自己曾在織夢文學收穫的好成績。

  可是，那都是過去了。

  從織夢離開以後，她寫大保底文章，後來也簽約過其他網站。

  寫作的功底還在，後續倒也不是沒有掙到錢，最多的時候一個月也賺到了2萬多。

  但是她仍然改不掉自己糟糕的金錢觀念。

  一旦賺多了錢，就忍不住大手大腳，為自己添置許多。

  而她的文筆功底沒丟，可是套路卻是一直不變，這都註定一本書不能吃長久的紅利，很快便又跌下去。

  這個時候，她又不甘忍受如今的窘迫，只能再加大力度重新寫作。

  這麼多年來，她的寫作靈感越發枯竭，寫出來的東西一種套路連著套路，基本沒有什麼更新。

  所以也只能輾轉不停的換著平台，努力將老湯寫出新味來。

  如今，她已經30歲了。

  身材微胖，面容暗黃，早已租不起精緻的單身公寓。

  看著自己才搬來的這間小小的合租房，呂麗忍不住眼圈發酸。

  ——織夢，織夢！

  這麼個一點人情味都沒有的網站，為什麼會越做越火？

  當年自己只不過是質疑了一下，如今再去簽約就直截了當的被拒絕。

  憑什麼呀？

  難道只能說好話，不能說壞話嗎？

  可想想自己的日子——

  19歲的自己，隨便寫寫，一個月都能有3萬塊錢。

  那時候，3萬塊錢在帝都租一家裝修精緻的單身公寓，能租整整一年。

  而如今30歲的自己，10年過去了，每個月拼盡全力，最高也不過拿到2萬多。

  更多的，每月才只有1萬出頭。

  倘若她安心換到小城，一個月一萬多已經是非常好的生活了。

  可惜她始終執著的想要留在帝都，想要成就光鮮亮麗的人生。

  她至今學不會理財，當年險險畢業後的所有文化功底也在不斷的消磨中越發匱乏。

  如今十年過去了，她的生活也理所當然的更糟糕了。

  在帝都這樣的大城市，1萬出頭能幹什麼？

  當年3萬塊錢能租一年的單身公寓，如今早已經漲價，一年接近8萬元了。

  她也只能租得起合租房。

  ——30歲了。

  呂麗坐在沙發上，呆呆看著牆上的鐘表，此刻眼神茫然起來。

  沒有存款，沒有房子，她甚至都沒有考出一個駕照來。

  健康的身體更是沒有，眼睛早已經近視，戴上了650度的眼鏡。

  手指關節處，如今還貼著緩解腱鞘炎的膏藥。

  她的青春都去了哪裡呢？

  大約是無休止的生活壓力重重壓制，還有從上學時就努力負擔的人生實在太過沉重了吧。

  回想著之前看房子時中介不經意的說出的那句話，她又想起家裡的兩套房子。

  呂麗忍不住心動起來。

  按照繼承法，這房子有爸媽的份額吧？

  以後爸媽走了，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有？

  而且兩套房子，如果能讓她住其中的一套，那她每個月的房租就可以省下來買些首飾，考個駕照，買輛車什麼的……

  都是可以期待的呀。

  可這麼多年沒聯繫……

  有時候，越是明知道希望渺茫，越是忍不住幻想。

  呂麗又猶豫起來。

  ……

  儘管決定去探探父母的口風，但她本質上就不是個愛服軟的性格，哪怕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呂麗最終也只打算先在大哥面前露露面，看看他是不是會主動帶自己回去。

  ——一定會的。

  當哥哥的，怎麼會不心疼弟弟妹妹呢？

  當年大哥可是背著自己爬山路送她上學的。

  呂麗便時常在小區周邊徘徊起來。

  如今這周邊已經發展成繁華的商業中心，夜裡車水馬龍，霓虹燈閃，遠比自己租的那個偏遠地帶合租房要光鮮亮麗。

  路邊穿著西裝裙的精緻女孩子們相攜挽手，手中捧著一杯咖啡，儼然是夢想中的美好生活。

  呂麗因此越發憧憬。

  她忍不住向前橫跨一步，又猛的驚醒過來，迅速後退轉身。

  下一秒，有男孩子驚慌的大叫。

  「小心小心小心——」

  但仍是沒攔住對方險險撞在她身上。

  呂麗後退一步，看了看袖子上沾著的一點奶茶，忍不住嫌惡的將對方一推。

  「你沒長眼睛啊？」

  倒地的小小少年看著不過十一二歲，個子倒是挺高大，臉上的稚氣也分外明顯，地上同樣還摔著一杯奶茶。

  對方倒也沒受傷，這會兒自己爬了起來。

  「對不起啊，阿姨，你突然轉身我沒反應過來。」

  這一聲阿姨喊過來，呂麗再看看周圍人打量過來的眼光，猛然發覺自己竟成了個潑婦的形象，忍不住心中又是一股憋悶：

  「我這麼大個人你都沒看到，長眼睛幹嘛的？」

  男孩臉色也有點不好看，他忍不住爭辯道：

  「阿姨，明明是你自己突然轉身後退——而且我都道歉了，你不接受就不接受，要賠還是怎麼都可以，幹嘛說話那麼難聽？」

  「對啊，」旁邊有女生插嘴。

  「阿姨，這邊路是步行街單行道啊，本來就窄，呂真帶著三杯奶茶往前走，是你突然從斑馬線後退回來還轉身打算逆行……那撞到一起……」

  對方話沒說完，但意思是很明顯的。

  連著幾聲阿姨，呂麗被氣得臉色鐵青，然而沒等她說什麼，馬路對面又有人跑過來：

  「小真，怎麼了？」

  過來的是個年約20多歲的年輕男人，此刻眼神盯在剛剛站起來的男孩身上，見他衣服上滿是奶茶漬，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頭髮：

  「你看你，買杯奶茶也不消停。」

  名叫小真的男孩兒無奈的抬起頭來：

  「我一時沒注意——小叔，要不你等等，我和明月重新去買吧。」

  「不喝了，不喝了。」

  年輕男人揪了揪他的衣領：

  「先給你買件衣服換上是正經，馬上展覽要開始了。」

  「那不行。」

  男孩一臉嚴肅：

  「你好不容易研究生畢業留校，肯定得慶祝一下，我一定要請你喝奶茶。」

  然後又慘遭揉頭——

  「大老爺們誰愛喝奶茶？走走走，明月，一起，買衣服去。」

  三人旁若無人，根本沒把奶茶和衣服當回事。

  反而是呂麗看著他倆，總覺得有種古怪的眼熟。

  而這時，對面的男人突然看到了她。

  他的眼神慢慢凝聚，緊接著連神情都變得古怪起來。隱隱約約的，有厭惡，有煩躁，也有一絲明悟之後的高興。

  呂麗在這樣的目光下，總覺得哪哪都彆扭。

  於是明明被忽略，一時也說不出來再計較的話。

  而當年輕男人拍著小孩子的肩膀跟她擦肩時，有小小的聲音傳過來——

  「姐，看到你如今這個樣子，我真開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