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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嘆 八

2024-04-30 00:31:20 作者: 吾玉

  明容與端木羽在宮中再次相遇時,恍如隔世。

  她驀然想起,剛被迎娶入宮時,太后帶著表姐來到她的夕和宮,氣勢浩蕩地欲給她一個下馬威。

  

  她那時心如死灰,滿腦子都是端木羽曾給她的允諾,哪還會計較那麼多?

  卻是在緊要關頭,況寧及時趕到,朝服都還未脫下,便徑直走到她身前,扶起了她,轉頭看向臉色煞白的明雪,厲聲喝道:

  「同為新婦,該反思的是為何留不住丈夫,而不是去母后跟前嚼舌根,莫非是嫌朕沒有將你的封號改成雀妃?同是一族的姐妹,又可曾對幼妹有過半點情意?」

  一屋子前一刻還凶神惡煞的奴才,後一刻就在況寧的震懾下唯唯諾諾地撤了,太后臨走前拂袖冷笑:「兒大不由娘,皇兒如今真叫哀家刮目相看。」

  「母后過獎,孩兒不過青出於藍。」況寧垂眸恭送,不慍不火。

  而明容的身體也終是撐不下,天旋地轉地倒在了況寧懷中,她眼前發花,抓住況寧的衣領,積壓許久的情緒翻滾湧上,滿臉是淚,哭得悽惶:

  「你為何要悔婚?為何要騙我?你說要我做東穆最漂亮的新娘,我好不容易才掙了條命回來……」

  早知這般結局,倒不如死在十五歲那個生辰。

  縱然他二十歲時,她十五歲;他二十五歲時,她十五歲;他此後的人生繁花似錦,而她永遠停留在十五歲,再不能參與……也好過現在得到希望後又被打下深淵的絕望,她漫漫的餘生幾乎望不到底。

  一片撕心裂肺的痛楚中,是況寧緊緊抱住她,一聲聲喚著她,喉嚨嘶啞,壓抑到極點的悲慟:「小麵團,小麵團……」對不起,對不起……

  她回首看向他,淚眼朦朧中,況寧的輪廓模糊而生動。

  這個幼時嬉皮笑臉的小太子,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丰神俊朗的少年帝王,雖然他自小愛逗她戲弄她,卻從不曾真正傷害過她,甚至在她淪為棄婦時,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來迎娶她,保全她及相府的顏面。

  這世上,還會有幾人待她如此?

  後花園裡,明容與端木羽遙遙相望,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存在。

  咫尺之隔,卻已是天涯海角。

  「為什麼?」明容收回思緒,長睫輕顫,到底問出聲了。

  端木羽是與淮南王一道進宮來商議軍情的,不料出了寶華殿,竟在這巧遇上了獨自散心的明容。

  相府一別,物是人非。

  他按住劍,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更平靜:「還記得當年剛進相府,我一夜未眠,天亮時和你說的話嗎?」

  「我想當個大將軍。」漆黑的眼眸定定望著明容,「我沒騙你,我在我娘墳前立過血誓,我終有一日要揚眉吐氣,堂堂正正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風風光光做上端木家的主人。」

  明容臉色蒼白:「這不是藉口,娶了我照樣能夠實現你的生平夙願。」

  端木羽澀然一笑:「抱歉,也許你不明白,沒有人能和天子爭……更何況,我想走捷徑。」

  一番話袒露得徹徹底底,明容再無話可說,身子輕晃間,她越過端木羽就要離去,卻被一聲叫住。

  「等等,」端木羽深吸了口氣,張了張嘴,終於開口:「他待你好嗎?」

  「無微不至,呵護倍加。」語調淡淡,再不起一絲波瀾。

  直到明容走出很遠後,端木羽仍舊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喃喃:「那就好……」

  她沒有看見,日頭正好,陽光灑滿了他全身,腰間佩劍的少年,眼角眉梢染著金邊,依稀是那年她在相府初見時的模樣。

  回到寢宮時,況寧正喝得酩酊大醉,聽內侍說是朝堂上淮南王又聯合諸臣駁回了聖上的旨意,太后也派人傳話,出聲施壓。

  個個都欺他是少年天子,勢單力薄,無所倚仗,處處刁難。

  相府一脈也跟著衰落,地位大不如前,唯獨明雪,仿佛一早就有預料,另闢蹊徑,一門心思伺候著太后,站對了隊伍,如今在太后的扶持下,聲勢如日中天,更有以淮南王為首的一眾大臣雪花片似地上折,要求立霜妃為後。

  諸多煩心事加在一起,怎不叫況寧近段時日天天來夕和殿,借酒消愁?

  明容嘆了口氣,她不是沒聽說過,隱秘的宮闈辛聞中,太后入宮前曾是淮南王的情人,關係匪淺。

  而況寧在先帝剛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曾對她說過,冷哼哼的嘲諷,嚇得她堵嘴都堵不來。

  「她又不是我親娘,一張臉把我父皇迷得神魂顛倒,最後還串通著著老情人把我父皇害死了,黃蜂尾後針也莫過如此,做個風騷狠毒的後宮婦人就算了,居然還野心勃勃想學人家當女皇,偏偏本太子就不遂她的意,才不去做她手裡的傀儡皇帝!」

  那些少年意氣的話還響盪在耳畔,過往歷歷在目,明容看向榻上爛醉如泥的況寧,心疼不已。

  而如今,這些是他想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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