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檐牙高啄 · 指尖
2024-04-30 00:26:41
作者: 蘆葦芭蕉
枯坐一夜的慘澹心情,只有國破前的那場夜霧,可以相提並論。
一樣是敵眾我寡,一樣是無望等待。
隱約記得,有人對她道:你逃得不是時候,怨就怨你命不好。
不知今日,她拿出當時的一身孤勇,能不能搏個地利天時。
小內侍推開門,見掌茶嬤嬤已睡死了,便吩咐新來的內人道:「娘娘要吃茶,你快備好東西隨我去。」
妙儀跟在小內侍身後,就著燈籠的微光,往文德殿去。
走著走著,突覺得有什麼東西輕輕落在頭上,抬眼一看,風中不知何時卷下了幾片雪。
黎明前的至暗,幾乎將片片潔白吞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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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了殿門口,不出所料,立時有人拿銀針來,在茶餅,茶盞,執壺裡試毒,連茶筅都未漏下。
王繼恩在等待的間隙,打量著送茶的人,覺出幾分似曾相識。
待他瞥見她左頰上的胎記,才想起那個薄命之人可不是早就死了,現在埋在了千里之外呢,於是打消疑慮,只例行公事,問起身邊的人:「是新來的?」
領她上來的小內侍知道這是在嫌棄她臉上的胎記,賠笑解釋道:「大監,掌茶的張內人今晚發了急病,御膳房一時找不到會點茶的人……明日一早覓得合適的人,便讓她回去。」
幾句話的功夫,驗毒之人收起銀針,他未驗出不妥,退了下去。
往日裡都是王繼恩親自送茶,今日卻又不同,裡面響動大得駭人,榮修儀喚茶,也是有幾分求救的意思,誰人進去見著不該見的,將來都免不了被尋著錯處打發遠了。
讓這個新來的去,最是明哲保身。
王繼恩吩咐道:「你送進去吧……小心伺候。」
妙儀握著重竹茶盤,手心的汗,身上的血,都被風吹得涼透了,恐懼到了極點,便成了麻木,微福了福身,穩住聲音道:「是。」
她踏入大殿,往前走了三兩步,門已被人輕輕闔上,身後寒風戛然而止。
大殿內十幾個炭盆,燒出一室暖春,龍涎香氣撲面而來,越往暖閣去,味道越重。
暖閣的門半開著,不聞人聲,妙儀停住腳步:「陛下,娘娘,茶來了,要不要點上?」
過了半晌,裡面才傳出低沉喑啞的男聲:「進來點上吧。」
妙儀推開另半扇暖閣的門,一室狼藉盡收眼底。
她緩緩深吸一口氣,跨過門檻,避著散落一地的衣衫,尋到一張空著的案幾,開始研磨茶葉。
趙溢今日還未盡興,榮修儀便昏了過去,他推她一把,也不見醒,不知是偷懶裝暈,還是真的受不住了,總之喝不了茶。
小石磨轉起來,於一室靜謐中發出惱人的聲響。
他坐起身,掀開簾帳道:「不用點茶了……」 剛想命她下去,瞥見個窈窕側影,一手拎著袖子,一手轉著石磨,纖細的手腕被燭光裹出一層溫潤的瑩白。
妙儀腦中一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依言慢慢停下手上的動作。
趙溢見是個新來的小宮人,遠看頗有姿色,也不著急趕她走了,又道:「轉過身來,抬起頭。」
他的語氣里滿是天子的威儀,更藏著男人尚未饜足的情慾。
妙儀設想過今日的諸多危險,所以在臉上塗著混了墨的硃砂,一來防著宮中舊人認出來,二來便是防著這樣的時候。
不甘心前功盡棄,只能鋌而走險。
妙儀轉過身,卻不正對著趙溢,將畫了胎記的側臉藏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抬眼看向他:「是新茶,陛下不試試麼?」
她一雙妙目,雲煙雨霧,葳蕤動人,唇角帶著淺淡笑意,目光一對上趙溢的視線,便又垂了下去,看在男人眼中,羞得恰如其分。
那一句逾矩的話,細細品味,更像隱晦的邀約,趙溢輕笑一聲,興致盎然:「那便接著點吧。」
趙溢說完,身後傳來一身悶哼,是裝暈的榮修儀犯了醋勁。
他顧不上理她,系上中衣赤足下了床,見那小宮人已經轉過身繼續忙著手上的茶,心道可惜。
妙儀一轉過身,臉上笑意全無,聽見身後傳來衣料的窸窣聲,料想趙溢正往這邊來,忙將右手拇指的指甲,依次嵌進其他四指的指縫,挑出好些褐色的粉末,混進茶粉之中。
她還未來得及挑出左手指甲里的藥,便有大手覆在她的腰上,將她往後重重一帶,貼上一具精壯的骨肉:「還沒點好?」
妙儀一陣戰慄,手上的執壺一晃,水柱失了準頭,澆在茶盞外面,強忍心中厭惡,柔聲道:「奴婢這就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