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檐牙高啄 · 紅線
2024-04-30 00:26:24
作者: 蘆葦芭蕉
清音失蹤後,趙衍派足了人手搜查,可嬰孩的相貌變得快,身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記,一月個多月過去了,依舊是海底撈針,杳無音信。
讓人欣慰的是,妙儀的肚子一日比一日隆起來,精神也日漸好了。她自從上次昏倒後,便事事小心,安心養胎,太醫都道脈象大好,是個吉兆。
於是趙衍待她更千依百順,妙儀昨日剛說想念蘇合,今日一早,他便命人去接蘇合來府中與她作陪。
趙衍下了朝,到妙儀房中,看她正在給未出世的孩子描繡花樣子。因不知男女,她每樣都要描上兩種,五福祥紋,虎祛五毒,林林總總,每個都是極廢眼神的。
趙衍看不得她低頭描畫的辛苦,趁她蘸墨舔筆的間隙,接過手來替她描。
「冬日裡再要畫些這個,便讓新桃將炭火燒旺些。」 他說著,牽起她的手,死乞白賴地要當她的暖手爐。
妙儀想著一會兒蘇合要來,難免有人來通報,不動聲色將手往回抽:「不冷。」
趙衍近日漸忙,回房時她大多睡著了,這樣的白日裡的閒暇時光,難能可貴,忙將手追進她的袖籠,十指扣緊了還不罷休,過了一會兒又往裡探去。
她穿的是件垂胡琵琶袖,袖口緊窄,袖裡寬闊。
趙衍順著小臂往上摸,她臂彎里的嫩肉,軟綿幼滑,一隻手如一尾滑膩小魚,愈游愈深,撩撥得身邊的人兒酥癢難受。
他聽她的呼吸似也重了幾分,嘴角一彎,面上仍是一本正經,執筆的手未停,心卻早不在紙上了。
妙儀起身要走,手腕被他一拉,又不得不坐回了椅子上。
趙衍抬頭,見她臉上兩朵淺淡紅雲,眉目間似羞似惱。
於是,湊到她耳邊道:「袖裡春深裹香軟,兩點嬌蕊艷荷尖……」 他才思泉涌,再續上三五句也可,只是看她未聽懂,才停下來,靜待她的反應。
妙儀先是不解,將那兩句在唇間一琢磨,臉霎時紅透了。
他們親密的事做下不知凡幾。
她知道自己越羞,這個人就越起勁,遂裝作未曾聽懂,盯著他描畫的花樣子,顧左右言其他:「咦,怎麼描錯了。」
趙衍確也描得心不在焉,心虛低頭,那隻老虎明明描得活靈活現,不解道:「哪裡錯了?」
妙儀趁著他放鬆了力氣,奪回了袖籠,捏起趙衍的袖角,伏在花樣子的一角:「爪子置錯地方。」
趙衍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是被她唬住了,再想去抓人,她已遠遠躲到窗邊,一推窗,冷風灌進來,也吹不散一室春情旖旎。
趙衍走到窗邊,從背後托住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這會兒可是置對了地方?」
妙儀剛要伸手拍走他,卻聽他輕嘆一聲:「你別惱我,也就是在你這兒,什麼煩人的事都忘了。」
朝中的事,他鮮少在她面前多說,可是自他交出兵權,境況卻沒有未有轉機。
皇兄膝下艱難,聽信陳摶,置下福地洞天,大煉丹藥,以求綿延子嗣。近日,陳傳又不知從何處得了一幅美人圖,甚是入了天子的眼,引得皇兄做起了襄王的美夢,踏破鐵鞋也要尋來一位如畫中人一般的神女。
陳摶受寵信,皇兄對親弟弟天生龍骨一說,態度晦昧不明,像是一匹奔馬陡然停在懸崖邊,遲遲不得落下的馬蹄讓人心驚膽戰。
妙儀聽趙衍話中幾分落寞,手上一頓,心軟下來,任由他抱著。
「你大著肚子,還差點叫你溜掉了。」
他猜到什麼了麼?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又被妙儀拋之腦後。
可她還是有些惴惴,安撫似的覆上他的手:「真跑了,你現在抱的又是誰?」
她說的實算不上情話,比起趙衍的蜜語甜言,平淡至極,卻將身後的男人哄得忘乎所以,一手探進她胸口呼吸粗重起來。
另一隻手,摸著她的肚子道:「這個小傢伙欠我良多……」
「何必怪他,王爺也不是沒有別的去處……」
趙衍頭一次聽她這樣說,浮在她頸間的鼻息一頓,「哦……不想我來?」 他慢慢放鬆手上的力氣,人還是虛虛籠在懷裡,似抱非抱。
她說完也覺得自己失言,像是拈酸吃醋了,一時也不知怎麼答。
回過神來,才發現他的手正在胡作非為。
色即是空。
色授魂與一人,萬般顏色皆空。
新桃見書案前無人,心中納罕,剛剛也未見人出去,探頭一看,才見王爺抱著姐姐。
「啊呀。」 她見了不該見的,輕喚一聲退出去幾步。
妙儀趁機抽身而去,三兩下整理好凌亂的衣衫,羞惱地瞪了趙衍一眼。
趙衍心中暗罵新桃一點眼色也無,卻因她是妙儀的人,不好多說,只道:「何事,輕手輕腳,你是耗子嗎?」
新桃退得更遠,聲如蚊蠅:「蘇合娘子來了。」 抬眼偷瞧,見王爺春風滿面,不似要苛責自己的樣子,放下心來。
「那便帶進來吧。」 趙衍往案几上一坐,不打算要走。
妙儀正想著怎麼將他支走:「王爺晚膳想用些什麼,我讓人去備下。」
還未過午,她便說晚膳,大抵是不想留他的意思。
趙衍知情識趣道:「我去書房了,你們姐妹好好說話,讓蘇娘子陪你用了午膳再走。」
趙衍走後,妙儀先與蘇合閒話兩句,又讓新桃去安排膳食。
房內終於只剩下她們兩個,妙儀拉住蘇合道:「你回去以後找柳公子,讓他陪你去雍州,找幾位那日去公主府救火的人,問問當日院內的火從哪裡燒起來的。」
蘇合不解:「難道華陽殿下的死另有隱情?」
「我心中有疑,尚不確定。」
「好,我陪柳公子去,一定查清楚。「
「再替我查一查府上的太平缸,看看是不是預先被人做過手腳。」
蘇合應了,又看看妙儀的肚子:「將來打算怎麼辦?若是要留在大梁……留在王府,不如讓我來陪著你。」
她字斟句酌,避開趙衍不提,不想讓妙儀為難。
妙儀搖搖頭:「你與哥舒將軍先安心等在府外。等查清姐姐的事,也會有個計較。」
蘇合頷首,見新桃回來了,便又只得就著那些描了一半的花樣子,閒聊些女工,等到了午間,用完膳,便出府尋柳辰魚去了。
妙儀等了些時日,未得回音,卻也不好讓人去找蘇合,怕她萬一還未從雍州回來,讓人起疑,只好耐著性子繼續等。
柳夫人因之前趙衍將小郡主從她身邊接走,耿耿於懷,日子一久,悶在了心裡,憋出了病來,吃了許多藥,總也不見好,娘家便也三天兩頭派人來探望。
這一日,新桃興高采烈地回來:「姐姐你看。」 她手上拿著一圈紅繩,獻寶似的放在她面前。
妙儀仔細瞧了瞧,沒看出什麼蹊蹺,不過是一條絲線捻成的繩子:「這是什麼?」
「姐姐看不出,這繩子雖是一個圈,上面卻是沒有結的,是用好多細線捻成了一圈,難得很。」 她說起來,滿臉得意。
妙儀忍俊不禁:「確是難得,可是有什麼了不得的用處?」
新桃拉起她的手,將繩子套在她的手上:「了不得的用處沒有,頂有趣的用處倒是有一個。」
「這是哪裡來的?」
「是柳公子給我的,就是柳夫人的兄弟,他來探望病中的柳夫人,在院門口遇著我,見我整日出不了這個院子,所以送給我解悶。唔,姐姐你見過他麼?和姐姐一般大,或許還小一些。」 她說著說著,難得露出幾分羞赧。
「哦,我大概許久之前見過一次,怕也是不記得了。」 妙儀拾起了對這段紅繩的興趣,「他送你禮物,想必你們相熟?」
「那倒也沒有,我從雍州回來那會兒,因為王爺不在,他常來府里看柳夫人,我也才碰上他,他問了我雍州的事,聽說我在溫泉宮受了責罰,還給了我玉肌膏,雖是公子,卻不把我當下人,是個頂頂心善的好人。」
妙儀聽他將柳辰魚說得天花亂墜,莞爾一笑:「好啦,你的柳公子,只應天上有,不如我哪天讓王爺將你送到柳夫人身邊伺候,你也能常看見他。」
「不要!」 新桃又羞又惱,十三四歲的少女心事,百轉千回。
小小圓臉一會兒氣的鼓起來,一會兒漲的紅起來,奼紫嫣紅的顏色,如冬日裡開了一樹春天的桃花,嬌艷欲滴。
妙儀看著看著,晃了眼,思緒隨著她桃瓣一樣的臉色飄遠了,盯著那段紅繩出神。
新桃見她微微笑起來,又轉瞬鬆開了嘴角,悵然若失,喚了她幾聲,不見回音,只好更放大聲音:「姐姐,你還要不要陪我解繃繃?」
「什麼是解繃繃?」
「就是翻花繩呀!」 她見妙儀搖搖頭,先是大失所望,隨後又開心起來:「姐姐居然連這個都不會……不過幸好柳公子在院外等我,說是如果我找不到人會的,就陪著我玩一會兒。」
妙儀心領神會:「不如我陪你去,以後學會了,也能一起解個悶。」
新桃為難道:「可是若被王爺看到了……」
「別怕,我遠著你們,只看看是怎麼玩的。「
柳辰魚在月洞門外等了良久,總算等到新桃回來,見她身後跟著妙儀,心上一喜,不敢形於色,只遠遠作揖道:「降真娘子,我們又見面了。」
他抬起身,見妙儀已經行到了四五步之外,看清她隆起的小腹,雖然早也知曉,還是眼神一黯,言不由衷:「給娘子道喜了。」
妙儀向他點了點頭,對新桃道:「你去吧,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們玩,動作慢些,讓我瞧真切了。」
新桃拿著繩子來到柳辰魚面前,流露出幾分矜持的樣子:「柳公子,我找不到人會花繩翻的,勞你陪我玩兩局,也讓降真姐姐學一學。」
柳辰魚欣然應下了,新桃將紅繩纏在手上,起了個頭,口中念念有詞:「小山一座,你翻不翻。」
她剛將繩繃緊,便聽柳辰道:「愚公移山,良田八百。」 手指一提一拉變出個八格的網來。
他們兩人你來我往,念念有詞,好不熱鬧。
新桃在一旁道:「姐姐要不要來試試。」 她說完與柳辰魚一道,翹首以盼。
妙儀拗不過,走過去將那花繩樣子接過來。
只聽柳辰魚道:「花繩新,變方巾……方巾碎,變線墜,線墜亂,變麵湯……麵條少,變鷹爪,鷹爪老想刨,變個老牛槽,老牛來吃草……」
他們邊說邊翻著,柳辰魚的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貼著她的肌膚而過。
妙儀一個不小心,線打了結:「被我弄亂了,新桃還是你來吧。」 她說完要抽手回去,卻被柳辰魚一把握住。
「娘子別放,縱是亂了,我也能將它救回來,你信我。」 他說完小心翼翼解著,不多時終於救了回來,對著妙儀展顏一笑。
新桃在一旁拍手叫好,柳辰魚轉頭對她道:「教了你們半天有些渴了,新桃,勞你給我取盞茶喝。」
新桃自是依言去了。
柳辰魚見她走遠了,忙對妙儀道:「雍州之事,不出娘子所料,我有要事相商。」
他們來到房內,剛關上門,尚未說幾句話,便聽見門外的腳步聲。
新桃回到月洞門,不見姐姐和柳辰魚,帶著茶到妙儀門外,又見門關著,便在門外道:「姐姐,你回屋了麼,柳公子呢?」
等了一陣,不見回音,剛要去推門,聽見屋內傳來妙儀的聲音:「你走了之後,他也便走了,我就一個人回來了,你不如去院子裡尋一尋。」
新桃正失落著,突然聽到身後有人道:「什麼柳公子?」
她一轉頭,臉色煞白:「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