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陟彼高岡 · 灰燼
2024-04-30 00:25:47
作者: 蘆葦芭蕉
醫女將一個藥丸在手上碾碎,放在鼻尖細細聞了,又捻在舌尖嘗了嘗:「有杜仲,阿膠……像是給備孕女子調養身子的藥。」
妙儀手一松,荷包掉在了地上,剩下的丸藥滾落一地:「不是避子藥?」
醫女搖搖頭:「都是安胎催孕的藥。」
妙儀臉色剎地白了,沉默了良久,方道:「有勞給我開個落胎的方子吧,這個孩子我不能要。」
醫女大吃一驚:「使不得……你的脈象不穩,想必是近日勞累傷神,如果這個時候用些虎狼之藥強行落胎,怕是會傷了自己……」
她強忍著淚,不願讓人看出情緒,訥訥道:「我不怕,這個孩子我註定要不得,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若不是天大的苦衷,哪個女人會捨棄自己的孩子,那醫女心中憐憫,只好道:「你若現在就要落胎,極有可能一屍兩命,不如先將養兩個月……」
醫者父母心,她救不了兩個,總要救一個回來,「我先開個尋常的補藥給你,切記要先養好身體,等到兩個月之後……若你還是這麼想,我再開落胎藥不遲。」
妙儀見她堅持,料她所言不虛,只好點頭應了,那醫女開了藥方,又親自抓了要藥送來。
蘇合一上車便問詢問妙儀的病情,妙儀將方子遞給蘇合看:「醫女只說是近日來傷了神,便開了個溫補的方子,沒什麼大礙。」
蘇合放下一口氣:「見你這幾日吃不下,我還以為……不是就好。」
妙儀支起帘子,望著窗外出了一會兒神,回頭對蘇合一笑:「今日還早,過幾日就要啟程了,不如再四處逛逛。」
蘇合道:「嬤嬤說了,去完醫館就要回去的,再說這街上也不知有沒有趙衍的人,不安全。」
妙儀挽過她的手:「我和嬤嬤,你到底聽誰的。」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嬌俏,以前在宮中,蘇合也常拿著父皇,母妃,教習嬤嬤們的話勸自己,妙儀總能拖著她一起,違抗些陳規舊矩。
一句話的恍惚,如回到舊日時光。蘇合想也沒想:「我是殿下的人,當然是聽殿下的。」
妙儀道:「那就陪我去城外看看哥舒將軍吧,也不知他們準備停當了沒有……」
她們回到小院的時候,李嬤嬤迎了出來:「醫女怎麼說?」
妙儀將藥方遞給過去,李嬤嬤接過去看了,只是個尋常的千金方,婦人常用來補養身體的,遂道:「沒什麼大礙就好,等殿下見過大梁來的訪客,便可以安心上路了。」
她們等的訪客,終於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扣動了門上的銅環。
李嬤嬤開了門,來人是個年輕俊秀的書生,肩上一個布褡褳,笑臉盈盈道:「小生柳辰魚,從大梁來,順路替玲瓏繡坊的雙雙姑娘來送帕子。」
李嬤嬤見只他一個人,又提到了玲瓏繡坊的雙雙,便將人讓到院中來,通報過後,引到了妙儀跟前。
柳辰魚見了妙儀便要行禮,妙儀示意蘇合將他攔住:「柳公子,不必多禮,公子兩次冒著風險給我遞信,於我是雪中送炭恩情。」
柳辰魚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笑起來尚帶著幾分孩子氣:「殿下言重了,我當時在家父的書房中看到殿下的畫像,便想起來我們在秦州有一面之緣,這才借著去王府探親的時機,尋一尋人。」
妙儀原本想讓柳辰魚替自己赴姐姐的約,再遞信給姐姐。可今日上午她發現了李嬤嬤給的荷包有蹊蹺之處,已經信不過外祖了,現在自然也信不過柳辰魚父子。
可柳辰魚人已經來了,又不能不給他個差事,於是讓蘇合取出一個匣子打開來,裡面是一摞銀票。
「柳公子,這一摞銀票價值頗巨,是我離開王府時趙衍所贈,我聽聞這一類有王府印信的銀票容易被人查出行蹤,便有勞柳公子,將這些銀票低價折賣給過往商客,讓他們帶出大梁,四散各地。所得錢財便由公子經營,待日後年郎復國之用。」
她不覺得趙衍會命人留心她的去向,可是好不容易離開他,還是要了斷乾淨才好。
柳辰魚點點頭,將匣子收起來,突然聽到院門外一陣喧譁,眾人也都警覺起來。
李嬤嬤派人出去查探,不一會兒人回來了:「嬤嬤,不好了,公主府走了水,大半片府邸都燒沒了,正在城中征人去救火呢!」
李嬤嬤大吃一驚,剛想穩住妙儀讓她不要輕舉妄動,卻見她已拿著帷帽出了小院,一眾人也追了上去,可是街上人荒馬亂的,不一會兒便看不見妙儀的影子了。
妙儀來到公主府大門,帶上帷帽,見門口已被州府衙役團團圍住,圍牆外停著十幾輛水車,圍牆內濃煙滾滾,門口的地上坐著幾個死裡逃生的婢女小廝。
因是公主府著火,雍州城守不敢怠慢,命人錄口供,只聽那些婢女小廝都道,火是從王妃的主院燒起來的,且有人看見是王妃自己放的火。
妙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覺得周圍的聲音都靜了下來,越來越近的馬蹄聲都聽不見。
趙衍這幾日往返大梁與雍州,今日剛到別苑看了清音,便得了信,立時往公主府來。
他騎得快,親衛們都被遠遠甩在後面,路上人荒馬亂,有個戴了帷帽的女子立在路上,墊著腳往府內的火光張望。
趙衍發現的時候,猛得一拉韁繩,坐下駿馬一聲嘶啼,擋在路中的女子帶著帷帽,如痴了一般,不知道閃躲,眼看就要被踏在了馬蹄下。幸而這時,人群中衝出個書生打扮的人,奮不顧身上前,將人護在身後,才將將躲過了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