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倚風行急 · 翟衣
2024-04-30 00:23:51
作者: 蘆葦芭蕉
一路上行行停停,好在哥舒旻和李嬤嬤為妙儀算著日子,終於在婚儀前十幾日趕到鄯州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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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西行,驛站越少,難免風餐露宿。
大多兵士走了月余的路,想到晚上進了城,就可找個湯館舒舒筋骨,點上一壺酒,配著炙羊肉,看胡姬們翩翩起舞,各個腳下生風。
進了城已是掌燈時分,公主府的小廝芯兒提著火籠出來,見遠遠地來了一隊人馬,立時放下火籠,忙跑去稟報管家劉嬤嬤。
劉嬤嬤是西平郡公府的老人,深得姜老夫人的信任,此番讓她來當個管事,雖然是暫代,但十有八九要留用的,因此盡心盡力。
老夫人前幾日遣人來傳話,說公主明日才到,她今日將諸事都布置妥當,終於閒了下來,吃了點酒,打算早早睡下,突然聽見一陣敲門聲音,來人道:「劉嬤嬤,睡了麼? 怎的這麼早?」
原來是掌燈小廝的芯兒,劉嬤嬤道:「睡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嬤嬤呀,等不得,府前街上遠遠來了一大隊人,高頭大馬,那車架有個屋子那麼高,怕不是公主到了罷,你快去看看吧。」
劉嬤嬤一聽,從床上跳起來,一把抓了褙子披上,趿上鞋,捋了捋頭髮,把桌上的香茶拿來灌了一口,開門就跟他去了。
到了門口一看,果真香車寶馬,比郡公府的車馬還高大上許多,車前立著三兩個宮裝麗人,中間那個頭上的釵兒多些,長得也分外標緻,想必就是公主殿下。
劉嬤嬤一邊跨過門檻,一邊口裡叫著公主金安,眼看就要跪下,卻不想芯兒把火籠忘在門口,她吃醉了酒,一腳跨進去,半幅袍子立時就被點著了,只好抱著腿在地上滾了兩圈,把火滅了。
腿上的火滅了,心裡的火起來,劉嬤嬤拎住芯兒的耳朵,罵道:「你個打脊的混沌兒,怎生放個火盆在門口。」
芯兒吃痛,忙道:「嬤嬤饒了我,再不敢了。」
眾人被她那罵詞逗得一笑,蘇合看著不成樣,過來拉他兩個,劉嬤嬤看公主親自來扶她,嚇得忙又跪下,對蘇合道:「殿下贖罪。」
蘇合又是一笑,道:「嬤嬤不要認錯了人了,殿下還在車上等著呢,你快將這火籠收了吧。」
劉嬤嬤忙應是,和芯兒兩個急急把火籠收了,跪到一邊,府里一眾侍婢小廝十來個人,此時也都聞風來了。
不久果真見眾人從車上扶下來一個少女,戴了風帽,看不清面容,披了鳳穿牡丹緞子滾雪狐邊大氅,抬腳跨過了地上幾個黑印子,落雪般輕柔的步子,在劉嬤嬤前略停了停,對蘇合道,「你身上怎麼一股子酒味。」
蘇合往自己身上嗅了嗅,看了劉嬤嬤一眼,道:「殿下,怕是那燈油的味兒吧。」
妙儀又對公主府內的眾人道:「今日是我到得早了,也不怪你們沒有準備,都早些下去安置了。」 說罷,便往府里去了。
劉嬤嬤忙完,往自己房中走,剛剛當著一眾人,公主壓根沒拿正眼瞧她,下了她好大的面子,怎能不氣惱?
怒沖衝到了自己房門口,有個小丫頭子在那裡等著,見她過來忙道:「劉嬤嬤,郡公府上的紅綃姐姐來了,正在西小門上等著嬤嬤。」
劉嬤嬤想這紅綃這麼晚了,不在郡公府待著,怕是有急事,自己換了衣服,一個人去了小門。紅綃一見劉嬤嬤就跪下了:「姨媽,可憐可憐我。」
劉嬤嬤見她聲淚俱下,怕鬧出響動,一邊寬慰,一邊把她領回了自己的屋子,打水給她洗了臉,待她平靜下來,才問了來龍去脈。
紅綃原是郡公房裡的丫頭,不知為了什麼得罪了姜老夫人,趁著郡公前幾日不在府中,趕了出來,在鄯州城流落了兩日,走投無路了,這才來投靠姨母。
劉嬤嬤聽了她的遭遇,很是同情,自己這幾日忙著公主府的事,家裡人出了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心中也有幾分過意不去,道:「我的兒,可是為著什麼事,說出來姨母與你想想辦法,我在夫人那裡應許還有幾分體面,到時覥著臉去求個情,興許還能留在郡公府里。」
「姨母,」 紅綃生得秀麗非常,此刻一雙美目含著淚,千般委屈在其中,「還不是我自小服侍郡公,郡公待我不同,夫人生怕公主吃味,特在公主到了雍州之前,尋了個由頭將我開發出去了。」
劉嬤嬤聽完她三言兩語說得含糊,對其中關節所在還有幾分疑惑。畢竟是親甥女,劉嬤嬤遂將紅綃留在自己房中,打算明日細細打聽了,再為她想辦法。
降真備水給妙儀梳洗,蘇合歸置床褥,沉香豆蔻兩個灑掃薰香。
妙儀被她們伺候著更衣後,坐在塌上打量四下。花梨的坐塌,烏檀的案幾,百鳥朝鳳的透玉屏風,堆金砌玉,不得章法,再加上先前管家嬤嬤那滑稽樣子,她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夫家少了幾分期待,一想到自己要在這裡過一輩子,只盼這是個夢,一覺起來就都醒了。
降真替妙儀守夜,她鋪好褥子,在一邊的小榻上躺下,剛有些睡意,便聽妙儀問道:「出宮前一晚,貴妃娘娘召見你。」
降真轉過身往妙儀榻上望去,見妙儀背對著她,略一思忖道:「那日娘娘傳奴婢去了,賞了奴婢好些東西,叮囑奴婢好好伺候殿下。」
降真不聞回話,以為妙儀睡了,便放下心來,也打起了盹兒。
過了好一會兒,小榻那頭呼吸漸長,妙儀才又幽幽問道:「聽說那幾日,醫正給貴妃施針,她胸口是不是都是針眼子。」
降真半夢半醒:「奴婢沒看見,娘娘的翟衣領子那麼高。」 話一出口,方覺出不對來,偷眼去瞧妙儀,見她仍靜靜躺著,未曾出聲,心裡默念菩薩保佑,盼著殿下未曾聽真切。
翟衣是吉服,只有進封和入殮時才會穿,自己怎麼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