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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孩子埋在哪裡

2024-04-30 00:20:18 作者: 棉花花

  梅川裝作沒聽見,一轉頭,笑了。

  這個討厭鬼。

  幼稚。又凶。還理直氣壯的。

  怪不得史書上將他胡寫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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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靄之下的宮牆半睡半醒。

  苻妄欽見她轉頭,看不到她的表情,以為她還在難過。

  他俯下身來。

  他過去的世界裡,黑白分明。他是一個永遠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人。現時,面對這樣一個突如其來出現在他生命中的女人,他不知拿她怎麼辦才好。

  一隻大手伸到梅川眼前來。

  他的手心滿是常年拉弓握刀磨出的繭。

  他面無表情:「以後,你要是非要去,帶上我。」

  他還是從前的立場。關於黨爭,他不站隊。他只要她平安。

  梅川將手伸到他的手心中。

  四月的風真好。

  溫暖襲人。

  四月的宮廷,沒有大紅大紫,沒有鬥豔爭輝,只有一片片的清新淡雅。

  梅川道:「陛下準備出兵邊關了嗎?」

  苻妄欽搖頭:「不會。前陣子,跟大齊的戰事膠著許久,好不容易才拿下天安。陛下心裡頭明白,大梁需要休養生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向邊境的蠻夷開戰。他只是囤兵邊關,以備萬一。」

  梅川沉吟道:「依我看,塞北縱便心有不滿,這個節骨眼兒上也不會挑釁。他們的阿古拉王子病入膏肓,王帳裡頭虎視眈眈。內鬥才是塞北王第一要緊事。」

  苻妄欽伸出手指,在她腦瓜上一敲:「你別操心這些,養你的傷緊要。」

  他從懷裡掏出一把短笛遞給她。

  那短笛式樣很特別,不像是竹子做的,卻像是某種小獸的獸骨。

  難得有這樣纖薄的獸骨,晶瑩剔透。

  苻妄欽道:「你下次有危險,就吹這把短笛,它的聲音能傳很遠。」

  梅川握著那短笛,愛不釋手。

  「這等精巧之物,你從何處尋來的?」

  苻妄欽道:「在故鄉的時候,母親向一個高人求來的。我小時候得過一場痢疾,險些夭折。幸得一個高人所救。他說,這把短笛是拿一頭夭折小獸的獸骨做的。那小獸為我擋了災。母親囑我帶在身邊。」

  梅川笑:「你不是不信這些嗎?」

  「是不信。但,亡母之託,我要遵的。」苻妄欽的聲音難得的輕柔。

  梅川想了想,道:「既是囑你帶在身邊,還是你留著吧。」

  苻妄欽執拗道:「你便是我,沒什麼分別。」

  梅川鄭重地收起這短笛。

  他的情話就像一塊粗糲的石頭,笨拙,卻厚重。

  「阿季,等明年,明年就好了。」

  苻妄欽一愣。

  他在夢裡也曾聽過這樣的話。

  那白梅落了一地的花瓣。他還是沒辦法抑制自己不想她。

  妄欽。忘情。那位高人給他取的名字。

  在遇見她之前,他的確是沒有情的。他握著他的青龍長刀,跨著他的天驄烈,孤傲而冷漠地活在這個世間。可她讓他有了牽掛。

  為什麼算命先生說他不能動情呢?

  苻妄欽道:「明年……有什麼特別嗎?」

  梅川認真道:「阿季,明年,如果我們都好好兒的,我就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仙境。」

  他啞然。

  他以為她在逗他。

  他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梅川臉登時紅了,啐了他一口。

  更鼓響了,宮門快要關了。

  他看見梅川的窘態,大笑著離去。

  梅川站在原地,好一會子才醒過神來,臉上猶然熱辣辣的。

  方才他說的是:「你穿著紅衣,與我洞房,便是最好的仙境。」

  後來的後來啊,梅川便是穿著紅衣,站在殺紅了眼的苻妄欽面前,拼盡全力大喊一聲:「阿季,你住手——」

  命不可說。

  命說不得。

  這廂,梅川折身回到醫官署,太子早已離去了,那瓶藥擺在簸籮上。

  地上有小石子寫的一行字:心頭萬般謝,寄予此藥中。

  梅川想,太子朱瑁其實是個內秀的人,從前做出的種種或只是他偽裝出來的表象。

  在這宮廷中,人人都戴著面具活著。

  就像枯葉蝶為自己尋找的保護色。

  未央宮的銀桃來醫官署傳話,貴妃一時興起,想用藥膳。

  今夜,梅川當值,便與安香準備好幾盞精緻的藥膳,送去未央宮。

  踏入未央宮,便聽見打罵聲。

  一聲聲巴掌,抽得人心驚肉跳。

  梅川抬眼望去,見淮王身邊的小盒子跪在地上,正在挨打。一旁的周鏡央坐在梨木椅上,一邊徐徐地喝著茶,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小盒子挨打。

  那抽巴掌的嬤嬤一臉的橫肉,看起來甚是兇惡。

  小盒子的臉已經被打腫。

  他咬著牙,不吭聲,好似已經習慣了承受打罵。

  淮王縮在柱子後頭,滿眼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梅川心下不忍,她笑著將藥膳遞上,俯身道:「微臣進宮之前,就聽說貴妃娘娘賢德能幹,闔宮諸事料理得極妥當。微臣想,像娘娘這樣的人,定是菩薩一般。菩薩怎肯跟螻蟻計較呢?」

  周鏡央瞥了她一眼:「本宮當是誰呢,原來是梅醫官。有道是無規矩不成方圓。宮裡的奴才們犯了錯,若是不懲處,怕是早就亂了。」

  梅川道:「自然是要懲處的。微臣剛剛過來的時候,見陛下的鑾駕到了御湖,娘娘接駕要緊,閒雜小事,莫要髒了娘娘金尊玉貴的手。」

  提及梁帝,周鏡央果然有所顧忌,她擺擺手,示意嬤嬤將小盒子拉走。

  銀桃替她緊了緊頭上的金步搖,一霎時,周鏡央便換上了溫柔的神色。

  她婀娜婉轉地端著藥膳,站在檐下,等著梁帝。

  未央宮的一角,淮王抱著小盒子流淚:「對不起,小盒子,本王真的不知道,讓你替本王寫一幅字,便會害得你這樣。」

  小盒子咧了咧嘴,原是牙齒被打落了兩顆。

  梅川走上前,給小盒子上藥。

  小盒子開始很抗拒,直到梅川的手輕柔地撫過他,他才慢慢放鬆下來。

  淮王哭道:「二表姐,小盒子的傷什麼時候能好……」

  梅川道:「貴妃娘娘經常命人打他嗎?」

  「嗯。」

  周鏡央縱便是再狠毒,也沒道理這樣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

  梅川忽然問:「小盒子今年多大了?」

  「不知道。他無父無母,是內廷監從外頭帶回宮的。母妃安排他伺候我。稍有不順,便拿他出氣。」淮王抽噎道。

  梅川看著小盒子,他緊抿著嘴,仍是一聲不吭。

  「進宮之前的事,你還記得嗎?」梅川問道。

  小盒子搖搖頭。

  上完了藥,他起身,弓著腰往太監住的偏房走去。

  他的背影像一頭被困的小獸。

  他似乎只想活下去,別的,什麼都不重要。

  西都一帶的山中鬧了匪患,百姓人心惶惶。

  這事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朝中武將如雲,不拘派哪個去,都可。

  偏偏朝中有人進言,本朝素來尚武,可太子殿下居東宮之位十載,未曾上過戰場。這次匪患恰是個歷練的好機會,應該讓太子殿下前去剿匪,一則鼓舞士氣,二則得百姓之口碑。

  梁帝一品,覺得頗有道理。

  遂即下了道聖旨,命太子領兵剿匪。

  金鑾殿上,太子只得接旨。

  朝野議論紛紛。

  太子沒有帶兵的經驗,且軍中無有體己人。

  這次剿匪,只能贏,不能輸。

  若是大梁儲君,連土匪都打不過,那麼梁帝愈發有理由易儲了。

  瓊音閣。

  周鏡央正命伶人唱著曲。

  「紅杏初生葉,青梅已綴枝。闌珊花落後,寂寞酒醒時……」

  銀桃道:「娘娘,御廚做了青梅酒,您要不要嘗嘗?」

  周鏡央隨口道:「御廚做的青梅酒,不如本宮從前喝的好。」

  銀桃抿嘴笑:「天底下還有哪裡的東西,比宮裡的好呢?」

  周鏡央發愣,斂了口。

  十幾年前,恭王府的酒,比宮裡的好。

  釀酒的那個女子……

  她搖搖頭,將心底躥上的一點念想打落。

  不知何時,她身邊悄然坐了一個人。

  是太子。

  太子的臉,山寒水冷。

  「看來,你非要弄死本王不可了。」

  周鏡央冷笑。

  是。她聯絡朝臣,朋扇朝堂,為的不就是這個嗎?

  「你害死意和,害死她的孩子,還不夠,你的手上到底要沾染多少鮮血?」

  那伶人還在唱著曲。

  唱到了「少年君莫怪,頭白自應知……」

  太子額上青筋跳動,隱忍道:「我問你,那個孩子埋在了哪裡,你為什麼不說,為什麼?」

  周鏡央瞧著他,臉上露出舒暢的笑容:「朱瑁,本宮是你的庶母,你便是這樣跟本宮說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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