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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2024-04-30 00:15:00 作者: 白鷺成雙

  來晚?剪畫疑惑地看了看凌母,扶著她進門道:「您來得很早啊,什麼來晚了?」

  忘念上氣不接下氣,被剪畫扶著走了好幾步才緩過來,皺眉道:「不是說承運他……病重了嗎?」

  她正在庵堂里誦經,天蒙蒙亮就有家奴上山,急匆匆地跟她說:「老爺生病了,只希望再見夫人一面,請夫人務必隨小的下山!」

  她愛那個人愛了這麼多年,風雨都過去了,剩下的反而只是寡淡的親情。如今終於打算放下,卻有人來告知她他病重。忘念想假裝沒聽見,想雙手合十念一句佛號,說此事與貧尼無關。

  然而心是亂了的,凌亂的木魚聲沒有響太久,她還是跟著下了山,一路往這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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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相怨恨,那麼至少死的時候,是可以得到原諒的吧?

  「娘親。」驚鴻跑了出來,有些意外地看著她:「您怎麼會……」

  忘念溫柔一笑,道:「總是要再來看看故人的。」

  驚鴻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一眼沈墨,沈墨還沒有睡醒,打了個呵欠,半睜著眼道:「見故人需要時間,我們先回去睡一會兒,等岳母大人有空,再出來招待吧。」

  忘念點點頭,被剪畫帶著往凌父住的地方去。

  床上的人臉色有些蒼白,習慣皺著的眉間有深深的溝壑紋路。這張臉她多熟悉啊,但是他的睡顏,是許多年也不曾仔細看過的了。

  「聽聞你要走了,我來送送。」忘念努力用最平靜的聲音道:「到底前塵有牽扯,貧尼雖然塵緣已盡,但也還是會為施主祈福。」

  床上的人眼睛動了動,微微睜開了一條縫,看了床邊的人半晌,嗓子有些沙啞地道:「你……」

  「也不是故意要來的。」忘念打斷他的話,道:「你在山中亭守這一年,貧尼已經覺得是難能可貴。所以來送送你,也是應該。」

  凌父抿唇,倔強的性子仍舊是讓他低不下頭,但是看一眼旁邊的人,他臉色僵硬了許久,終究是長長地嘆了口氣:「你還要生多久的氣?」

  忘念微微一愣,繼而道:「何來有氣?」

  「沒有生氣,為什麼不肯回到我身邊?」凌父有些惱怒地道:「孩子都那麼大了,鬧成這樣,不是給人看笑話麼?你生氣,我用這麼長的時間來賠罪了,你就不能也低一低頭?」

  一陣沉默,忘念恍惚間想到了很多從前,回過神來的時候,眼睛微微有些濕潤:「現在說這些不也是晚了嗎?」

  「為什麼晚了?」凌父抿唇,心裡像是經歷過好大一番掙扎,而後悶聲道:「你要是一直在等我的一句道歉,那麼我現在便說,清兒,以前都是我不好,我錯了,當真是錯了,你原諒我。」

  心裡一震,忘念驚訝地看著面前這從來不會低頭認錯的男人,心裡某一處終究是軟了下來:「唉……」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無論如何,她始終算是等到了他的悔悟,也許下輩子……

  「原諒我嗎?」凌父又板起了臉,聲音卻有些小心翼翼的。

  「嗯。」忘念心裡有些發酸,點頭道:「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了,等你走了,我……我便也隨你去吧。」

  凌父心裡一松,眼裡帶了笑,卻有些奇怪地問:「你一直說我要走,我該走去哪裡?」

  忘念眼裡的眼淚下來了,滴在自己的衣擺上,喃喃道:「黃泉路上,你等著我就好了。」

  黃泉路?凌父翻身坐了起來,皺眉道:「我怎麼就該上黃泉路了?」

  這翻起身的精神頭兒,怎麼都不像行將就木的。忘念神色一滯,有些驚疑不定地打量了凌父許久。

  「不是說你病重麼?」

  「誰說的?」凌父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只是昨天染了點風寒,不至於病重吧?」

  忘念:「……」

  驚鴻睡不安穩了,在沈墨懷裡翻來翻去的。沈墨伸出一隻手壓住她,低聲道:「老實點。」

  「我娘親到底為什麼下山的?」驚鴻眨巴著眼問他。

  「紅塵里有牽掛,怎麼都會下山的。」沈墨眼睛都不睜,淡淡地道:「都給你說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驚鴻疑惑不已,可是等他們起身出去的時候,看見凌母已經換了一身素色長裙,髮髻高挽的時候,驚鴻就發現,當初花錦說的話是沒錯的。不用她多想什麼事情,聽沈墨的就沒錯了。

  雖然她還是好奇沈墨到底幹了什麼,不過既然已經花好月圓,那就找個空閒再問就是了。

  外頭對他們的抓捕沒有停止過,他們所在的院子沒住幾個月也被找到了。沈墨明顯有些煩躁,平靜的日子被打破,那種東躲西藏的感覺很不好。

  新帝已經一步步站穩了腳跟,除了擴展版圖和增加賦稅之類的事務,新帝所有的精力好像都放在了追捕沈墨一家身上。

  沈墨覺得煩不勝煩的時候,終於給了石琮一封信。

  之後的三年間,玉珍與大宋一直不斷地爆發戰爭,玉珍大軍勢如破竹,一路從邊關打到了大宋腹地。京城被迫南遷,皇帝也終於沒了再追捕沈墨的心思。

  驚鴻看著百姓生靈塗炭,心裡覺得不忍。沈墨帶著她去了舊京城,見到了兩位故人。

  霍亂一如當年的意氣風發,站在城牆之下,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看見沈墨同驚鴻施施然騎馬而來,眼裡帶著嗜血的興奮。

  「你的國家,要落在我手裡了。」霍亂拿劍指著沈墨,笑得得意萬分:「你終究還是敵不過我。」

  沈墨笑得從容,抱著驚鴻坐在馬上,頷首道:「恭喜元帥。」

  霍亂大笑,笑得肆意張狂。可是笑了沒一會兒,他又慢慢安靜了下來,看著驚鴻,嘴巴張了張,猶豫半天才道:「她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驚鴻聽著,心裡大慟,險些就想哭出來了。

  織月墳頭上的草,怕是都已經很高了吧。然而霍亂什麼都不知道,他以為她只是在躲著他,沒臉 見他。

  轉頭望了望織月葬身的方向,驚鴻努力笑了笑道:「也許是個男孩吧。」

  風吹萬物,生死緣滅,不知不痛。

  霍亂點頭,揮手便讓周圍的人將沈墨與驚鴻拿下。敢就這樣送到他面前,不抓也委實對不起他自己。

  「驚鴻姐姐。」遠處有人乘車而來,三匹駿馬拉著的戰車顯得威風凜凜,黃色的袍子上繡著飛舞的龍紋,昔日小小的孩童,如今已經是唇紅齒白的少年。

  驚鴻回頭看了看他,笑道:「你來了。」

  沒有什麼人撐腰,她和沈墨也不是吃多了撐的敢在霍亂面前晃悠。

  子決已經登基為帝,成為玉珍國年紀最小的王。雖說攝政大權仍舊是在霍亂手裡,但是這位少年君主沒有人敢小覷。小小年紀就與宋國將軍石琮聯合,拿下了大宋一半國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霍亂的臉色很難看,看看子決,再看看沈墨和驚鴻,咬牙道:「我早該想到的。」

  沈墨微微一笑,道:「聽聞玉珍國的山水也很是不錯,以後定然還會有相見的日子的,霍元帥。」

  子決也笑得開心,看著驚鴻道:「玉珍國的桃花要開了,驚鴻姐姐與沈墨哥哥,可以順道去看看。」

  沈墨又要開始帶著她遊歷山川天下了,這是年初就定好的事情,驚鴻不知道要往哪邊走,但是有沈墨在,她不用擔心這件事。

  「等大宋走遍,我們自然便會過去看看。」沈墨調轉馬頭,朝子決輕輕一笑:「天下百廢待興,還看坐在高處上的人,要如何重新整頓。」

  子決眼裡亮亮的,看著沈墨,像幼時拿過他寫的草書一樣,認認真真地點了頭。

  馬踏紅塵,一路往遠方而去。

  驚鴻問:「我們要一直走嗎?老太君上次還寄信來說,要是我們再不回去,她就要中風了。」

  「奶奶身子骨好著呢,又有曾孫子抱,不會中風的。等去過玉珍,我們再回去不遲。」

  家裡人那麼多,二人世界都過不好。

  驚鴻點頭,隨即又道:「可是大哥忙著做生意,花錦帶孩子很辛苦,我不回去幫忙真的好嗎?」

  「有奶娘在,你擔心什麼?」沈墨撇撇嘴:「你那麼想回去嗎?」

  「不是。」驚鴻認真地道:「我是覺得必須回去。」

  「為何?」沈墨不悅地抿唇:「還想天天半夜被那小兔崽子哭醒?」

  花錦家的小孩太鬧騰了,每次都是半夜的時候,每次!

  「我是覺得再騎馬會肚子疼。」驚鴻皺著臉道。

  沈墨挑眉,放慢了速度,道:「要不然坐馬車吧?好端端的怎麼肚子疼了?」

  驚鴻苦兮兮地道:「大夫昨天才告訴我第二胎懷著不容易,要少動少騎馬,跟著你跑一路了,能不疼麼?」

  沈墨:「……」

  馬陡然被勒住,驚鴻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人抱下了馬,穩穩地抱在懷裡。

  「驚鴻?!」抱著她的人睜大了眼睛,裡面全是狂喜。

  驚鴻微微一笑,繼而伸手回抱住她。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她原以為不會再能擁有的幸福,終於還是統統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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