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我要留在這裡，同你一起

  馬南星好似回到了幼年生活的海島。

  她跟著母親在海邊勞作。

  浪一陣陣拍打過來。海水有時洶湧地令她恐懼，有時又溫和地令她著迷。

  「嘩」——

  一人多高的浪打過來。

  一雙手拉著她往岸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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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手粗糲，滿是繭子。

  海風吹過。

  他回頭，是朱重九。

  他走進她的夢裡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南星總算有力氣睜開眼。她看到自己躺在朱重九那張極簡陋的床上，朱重九趴在床邊睡著。

  屋子裡一股濃濃的藥味兒。

  她沒有說話，怕吵醒他。

  然，輕輕一翻身，他還是醒了。

  他雙眼紅紅的，這一刻滿是欣喜：「南星，你醒了？」

  馬南星看窗外天色是黑的，便道：「入夜了？我這一睡，竟睡了半日。瀛兒呢？他好不好？受傷了不曾？」

  「豈止半日，南星，你睡了三日了……」話說出口，不覺哽咽了。

  這三日，他寸步不離地守著他。恐懼一次次將他湮沒。少年人的情動，就像山洪。如果她真的沒了，他恐怕要在這山寨的晨露晚霜中，肝腸寸斷。

  他轉過臉去，平靜了一會子，才轉過來，輕聲道：「瀛兒沒有大礙。你放心。他比你先醒來。我讓劉嫂照看著他。」

  劉嫂是寨子裡車夫的妻子，素來賢惠、妥帖。

  馬南星點頭，又問道：「姨娘呢？我記得，樑上的柱子砸下來，姨娘……」

  「嗯。是她救了你和瀛兒。她的左腿被柱子砸到，傷得頗重。」朱重九道。

  馬南星掙扎著坐起身來：「那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朱重九忙道：「你別急，七王爺快馬八百里找來了嶺南最有名的接骨醫人，想來，能好的。你剛醒，身子還虛著，去見了她，兩人徒增傷心，於她、於你都無益。」

  馬南星落淚，道：「姨娘是極好的人。一定不能有事。」

  須臾，她仰頭，向朱重九道：「好端端的，我住的屋子為什麼會起火？起火的時候，我又為什麼昏睡不醒？這件事很蹊蹺，定是有人作祟。務必要揪出背後的黑手。」

  朱重九沉默一霎，點了個頭。

  屬下送溫好的湯藥進來。朱重九接過，一匙一匙地餵馬南星喝下。

  他的一舉一動，是溫柔的，卻帶著別離的味道。

  「南星。」他喊了一聲。

  「嗯。」馬南星應他。

  「我把寨里最好的信鴿送給你，以後，你若有什麼難處，給我傳信就好。只要我能幫得上你，一定會幫。還有，瀛兒還是留在我身邊吧。男孩子，跟著我，將來多歷練，總不是壞事。你不是說，想讓他做大將軍麼？再者說……」他緩緩地說著。

  他是有一點私心的。

  沐瀛是她與他一道收養的孩子，代表著他們一同度過的一段溫馨的日子。他走了，沐瀛在他身邊，算是她留給他的念想吧。

  「你在說什麼？」馬南星道：「怎麼聽來怪怪的？」

  朱重九道：「你可知，七王爺為何來山寨？」

  馬南星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他從袖中取出密信遞給她。

  馬南星看得驚心動魄，到末尾那一句，忽地懵了。

  「他做大度之態，讓江山不讓妻。我朱重九卻不願接受別人的施捨之物，特別是皇族之人的施捨之物。讓來的皇位，有什麼意思？你回去之後，告訴他，我想要的，自己會取，自己能取。不用他讓。」

  從他離開臨安皇宮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憑自己的本事得到自己想要擁有的一切。無需做阿九的兒子，無需被皇族承認，赤手空拳打天下。

  這麼久以來，這是他的信念，他一身孤膽往前走的支柱。

  怎麼會因為一道密函而改變呢？

  可，江山，他能爭。對於南星，此刻，他想到的，卻是成全。

  別後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她不管身在何處，夜來看到的，是與他同樣的一輪月亮吧。

  只要她自己覺得快樂，便好。

  燭光在她的臉上徜出千山萬水。

  「我不回去了。」馬南星開口道。

  「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留在這裡，同你一起。」馬南星臉上，有山霧的悲傷，也有清泉的明淨：「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我雙眼睜不開，全身動彈不得，但我還殘存著一點意識。我以為我要死了。我心裡有好多好多的遺憾。我本貧家女，父母死後險些淪落虎口，幸得乾娘搭救，收我為義女，教我識字做人。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她。小念北想吃的豌豆糖糕，我還沒有為她做。還有——」

  「我好不容易明白，我心慕之人是誰，卻來不及告訴他。」說著，她看著他，眼含淚光：「我承認我當初選擇留在山寨，是想替乾娘勸降你。可是，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我早就不是當初的我了。我們一起收養瀛兒，一起出生入死。重九，我懂你，懂你的好與不好。我懂你因身世而難以釋懷的心結，我懂你的狠決，我懂你想要爭一口氣的固執，我懂你的雄心，我懂你的大義，我懂你克制的渴望。顧山紅豆，春來相思，重九，以後我同你一起，好不好？」

  顧山紅豆，春來相思。

  他抱住她。

  一場大火，燒掉了所有的隔閡。

  兩個人的心，在這一夜，徹底地溶在了一起。

  那廂，喬靈兒在房中坐立不安。

  她想了很久，怎麼撇清自己，正欲去找重九，打開門，卻見地上駭然擺著一顆人頭。

  伙夫的人頭。

  她驚叫一聲，癱坐在地，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