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九郎，我這一生都為你

  怎麼會這樣？

  剛才明明勘察過周遭，確定這個時辰邏卒換班，守備空虛，才攻進來的。

  怎麼一霎時涌過來如此多的人呢？

  朱重九聽著嘈雜的軍履聲，腦子飛快地轉著。

  他懷疑身邊出了內鬼。

  但眼下最要緊的，是能突圍，平安離開這裡。

  他趁畢力格這會兒見有援軍到來正鬆懈的時候，反手奪了畢力格的彎刀，架其脖子上。

  畢力格是先鋒大將，忽穆烈器重之人。他欲用畢力格做人質，尋求離開的機會。馬南星與他配合得甚為默契。在他掣住畢力格之時，馬南星掀開桌子，揮刀向賈升砍去。

  然則，外頭的西狼兵已經衝進來了。

  賈升一邊躲著馬南星的刀，一邊朝西狼兵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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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重九眼看賈升就要逃脫，一枚刀片飛出，直直逼向賈升的頭顱。賈升驚呼著，腦袋一偏，刀片擦過，割掉他的耳朵。熱乎乎的血四濺。賈升捧住頭慘叫：「我頭安在？我頭安在？」

  西狼兵士救下受傷的賈升，向馬南星動手。

  朱重九高喊道：「住手！否則殺了你們的畢力格將軍！」

  西狼士兵有所猶豫。但畢力格道：「草原男兒，既出征，便將生死交與長生天。你們莫要受他威脅，動手便是！」

  畢力格身上有蠻族的血性，根本不怕死。

  掣住他也無法震懾西狼士兵。

  朱重九見馬南星被困，雙眼透出寒光。

  看來，今夜有大險了。

  他乾脆將手中的彎刀一用力，割下畢力格的頭，向西狼兵擲去。

  他與馬南星二人，與西狼兵廝殺在一處。

  眼看就要不敵。

  屋頂傳來響動。瓦片忽然破開。一個身穿黑衣的人跳下。

  是殷鶴。

  朱重九在臨安皇宮見過殷鶴，識得他，但沒有料到，他會出現在這裡。

  殷鶴砍倒正與朱重九交手的兩個士兵，道：「你快走。」

  朱重九搖頭：「不，我與南星一道走。」

  殷鶴怒了：「情勢危急，顧不得許多！你能保全自己，便是萬幸！你要記住你的身份！」

  那邊，馬南星膠著地應對著包圍她的西狼兵，她聽見了殷鶴的話，亦向朱重九道：「你快走吧。」

  朱重九不作聲，前去為馬南星解困。

  眼看著馬南星身後一把刀已經近在咫尺，朱重九生生打落那刀，手臂被深深劃了一道。

  「重九！」

  馬南星流淚道：「你為什麼不走？」

  血污了朱重九的袍袖，他額頭滲出冷汗，抬頭，卻是朝馬南星笑笑：「我若走，留你一人在這裡，顧山紅豆讓我送給誰呢？」

  生死有命。

  今夜，若一定要失了性命，同你作伴，總比孤身死去好。

  朱重九想著，強撐著繼續廝殺。

  殷鶴見他身上受的傷越來越多，急了，殺到他身旁，邊打鬥，邊低聲快語道：「我袖中有一枚煙霧彈，一會兒，我燃了它，掩護你們快逃。煙霧彈很快便會散去，所以，你們動作要快！從屋頂跑！」

  朱重九與他相視一眼，黑臉殷大人，怎麼忽然對自己這般好了？朱重九心內有些疑惑，但還是答應了。

  「你同我們一起走。」

  殷鶴點了個頭。

  「嗖」地，殷鶴用火鐮將煙霧彈燃起。

  朱重九握住馬南星的手，縱身一躍，從屋頂破瓦而逃。

  殷鶴緊隨其後。

  卻已是來不及了。

  西狼士兵的彎刀從身後砍向他。

  西狼兵欲從屋頂追出去。

  殷鶴拼盡最後的力氣，拖住他們。

  能多拖一霎，朱重九的安全便會多一分。

  終於，殷鶴被亂刀砍倒在地。

  他睜大雙眼，渾身是血。

  那孩子應該已經逃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吧？

  曾經令滿朝文武聞風喪膽的殷大人，皇城司主事，大內第一密探，先帝的心腹，在江陰府衙的這間屋子內，在這距重陽只有一天的九月的夜晚，死於西狼人刀下。

  死前，殷鶴長舒一口氣。

  幾十年前，在洛陽皇宮，他被指派給九皇子做陪讀。他們一同念書，騎馬，悄悄捉弄太子殿下的小廝。無人處，九皇子叫他「阿鶴」，他叫九皇子「九郎」。

  昌啟之恥。九郎的父皇與皇兄先後駕崩。九郎意外做了皇帝。

  殷鶴永遠記得，在洛陽皇宮的金鑾殿，他看著九郎坐上龍椅，有多開心。他站在山呼的人群中，三跪九叩。

  下了朝，九郎單獨留下他。他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官家萬歲。九郎一拳頭打在他胸口，笑道，阿鶴，朕做了皇帝，你也仍是朕的好友。

  殷鶴心裡一股熱流涌動。

  九郎竟一直記得小時候的情分。

  這些年，他位極人臣。九郎將皇城司交給他、給了他全然的信任。

  九郎死後，他深深體會到「遍插茱萸少一人」的孤獨。

  佳期不可再，風雨杳如年。

  沒有九郎的殷鶴，卸去皇城司的官袍，原來是個再脆弱、再尋常不過的中年人。

  九郎啊，明日便是九九重陽。

  我要去黃泉見你了。

  我今夜總算是為你做完了最後一件事。保你的兒子平安。

  望這孩子日後能振興漢室。

  九郎，我曾發下宏願，要一生效忠於你。差一日，便算不得一生。現在，才算是完整了。

  秋夜，天高露濃。

  朱重九、馬南星艱難逃脫。

  到了山寨門口，二人才算鬆了口氣。

  馬南星發現朱重九傷得很重。血把他的黑衣都濡濕了。

  她加快步子，走進山寨。

  她急著回屋找藥為他包紮。

  已是寅半。

  山寨里卻燈火通明。

  喬靈兒帶著眾堂主等著他們。

  見到朱重九，喬靈兒上前摟住他，哭道：「我的兒，你如何傷成這樣？」

  還未等朱重九回答，喬靈兒便指著馬南星，高聲道：「定是這妖女害你！她無端出現在山寨，我早就覺得她可疑！我兒行事素來周全，怎會受這般重傷？這山寨里，除了她，都是自己人。想來是妖女泄露了計劃！她是細作！」

  此言一出，一片譁然。

  眾堂主議論紛紛。

  二堂主開口道：「喬夫人說得甚有道理。首領應殺了妖女，以平眾怒。」

  說著，向身邊使了個眼色。兩個兵卒上前，欲綁住馬南星。

  夜色中，朱重九冷冷看著二堂主。

  他一身肅殺之氣，取過一支箭，猛地折斷，向眾人道：「誰敢傷她，如同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