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說,誰派你來的?
2024-04-30 00:08:55
作者: 棉花花
西狼崑崙大汗萆青十五年三月,這個傳說是她一生幸與不幸的開始。
勤政殿燈火明亮。烏蘭看著桌案上寫著陣亡將士名單的戰報。
那張戰報很長很長。
寫在最前面的那個名字,是劉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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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膝下長大的孩兒,叫了她十多年母后的孩兒,化成了戰報上冷冰冰的名字。
自生父白雲霄、女兒知意之後,烏蘭的又一個親人死在西狼人手裡了。
烏蘭的手指撫過那兩個字,眼前浮現劉憫和知意孩提時的模樣,她口中輕輕喚了聲:「憫兒。」
五月的那個雨天,劉憫從臨安皇宮不辭而別,孤身去北境尋找知意,臨走時給阿九留下一封信函。
「父皇,兒永遠都是你的兒,不管人在何方,不管是皇子,還是庶民。兒一身罪孽,當一一洗償。叩首,願父皇萬壽無疆。不孝子憫。」
那時,烏蘭跟阿九說,倘使這孩子能將知意平平安安帶回來,未必不能成全他。
距今短短三個月,物是人非。
阿九不在了。知意和憫兒也都沒了。
憫兒啊,你的罪孽已經洗償了。
小五下令將你的屍骸葬在皇陵,葬在離你父皇不遠的地方。若你父皇在天有靈,知道你最終的選擇,一定很欣慰。
你是潁川王,是我們的好孩子。
冷露濕桂花。
八月,宮中早桂的香氣濃郁極了。
與小五細細商議完對策,烏蘭走出殿外,掩了門,仰頭看了看天上的月。
小宮人道:「白掌事,今兒是八月十四,該準備明日宮中的中秋節宴了。」
八月十四。
烏蘭低頭。
她在月牙泉邊給阿布下藥那晚,也是八月十四。月亮離圓滿差一點兒。她看著阿布倒下,揮揮手,跑遠。她上了南下的花轎,離開了草原。
那時,她心心念念的是,阿布阿布,你一定要接我回家,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屍首帶回家,我永遠是草原的姑娘,是阿布的姑娘。
現在呢?
烏蘭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想起阿布了。
從她給阿布寫信,求阿布饒知意一命,可知意還是死在西狼開始。
她早該意識到,哀求無用。
大理國滅,老段舉著國璽,高喊,大理段氏,舉國投降,只求崑崙大汗勿傷我百姓。
可是阿布不肯。他說,獵人不會因為獵物的可憐而收手。
他下令屠城。血流成河。
她的生父白雲霄。昏迷中仍在絮絮叨叨地說著「達里諾爾湖很美」的白雲霄。死在西狼。
她的姊姊白若梨。月光般清冷皎潔的女子,在與西狼的戰爭中瞎了雙眼。
小時候,烏蘭覺得,阿布征服四方,是十分豪壯的事。
可當她離開草原,站在對立的方向看,征服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殘酷。
她不再寄希望於哀求阿布了。
月色籠罩著烏蘭,如銀紗披身。
阿布,你既不肯饒了我的孩子,我便與小五一起,拼盡全力,與你爭上一爭。
想到這裡,烏蘭忽然流淚了。
江淮。
一處荒僻山林。
巡邏的兩個大興軍的小兵卒遠遠看見一輛馬車奔過來,頓時警惕起來。
兩人商議道:「定又是官府的爪牙來了,趕緊發信號給首領,讓他早做安排!」
「倏」的一聲,一枚信號彈升到空中。
誰知,那輛馬車並沒有停留,只是丟出來一個麻袋,便又疾馳遠去了。
兩個小兵卒上前,盯著麻袋,面面相覷。
這裡頭會是什麼呢?
兩人猜測著,不敢擅自將麻袋打開,守著,等首領過來。
少頃,有火把的光亮靠近。
大興軍首領朱重九來了,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兄弟。
火把照著他。
年輕英雋的面孔,比從前多了兩處刀疤。
那兩處刀疤不僅沒有讓他破相,反倒減了他的稚嫩、書卷氣,添了幾分深不可測的霸氣。
沒有人知道,所謂大興軍被賈升帶兵趕到深山,只是假象。
朱重九的煙霧彈而已。
他不想跟賈升正面交鋒。
這個時候消耗兵力,是沒有意義的。
他想保存兵力。
將兵力用在最恰當的時候。
什麼是最恰當的時候?
他心中有數。
朱重九問道:「那馬車上可有什麼標識?」
小兵卒道:「回首領,馬車跑得太快,小的們沒看清楚。」
「從南來,還是從北來?」
「從南來。似是臨安方向。」
朱重九沉吟片刻,上前。
眾人忙喊:「或是彈藥,首領且後退!」
朱重九不懼。
他看見麻袋動了動。
裡頭定是活物。
他解開麻袋——
一隻腳猛地從麻袋裡伸出來,重重踹在他臉上。
他猝不及防,挨了一記,連忙抓住那隻腳反擊。麻袋裡的人竄出來,與他打在一處。
原來是個姑娘!
眾人連忙準備出手。
朱重九好勝心起,若連個姑娘都降服不住,他還怎麼當大興軍首領?
於是,喝命手下:「誰也不許幫忙!」
這姑娘竟真的有些本事。
數十個回合,朱重九才擒住她。
「說,誰派你來的?」朱重九厲聲問道。
馬南星聽到這話,簡直要氣死。
誰派她來?
她明明是被這幫土匪擄來的,這些人還假裝不知情。
她記得很清楚,在雨中與她打鬥的漢子,頭纏紅巾,裝扮與眼前這些人無異。
「莫說廢話。我警告你們,速速放我回去!不然,我乾娘不會放過你們!」
「你乾娘?」朱重九莫名其妙。
「是,再說一遍,我乾娘便是巾幗豪傑,鎮北將軍,方夫人!」
朱重九沉默。
須臾,他一揮手,示意手下:「將她帶回去!」
馬南星被蒙上眼,走了很長一段曲曲折折的山路。
隨後,被丟進一間屋內。
蒙住她眼睛的布條被揭開。
她環顧四周。
這間屋子的陳設極其簡單。除了床,連桌椅都沒有。那床準確來說,算不得一張床,不過是幾塊木板罷了。躺在上面的人,仿佛時刻準備著,從睡夢中起身。
床邊,貼著一幅字。
那字寫得大開大合,蒼勁有力:
天為帳幕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
夜間不敢長伸腳,恐踏山河社稷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