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再戰立威(六)
2024-05-24 12:38:27
作者: 薩琳娜
湟水,州府衙門。
崔幼伯、郭繼祖等一干鄯州的官員全都坐在大堂後側的議事房,一起商量政務。
話說自從去年賀魯兵退,鄯州開始重建,而鄯州的州府衙門也終於步入了『正軌』。
這個正軌,主要是指鄯州的行政工作變得正常了,即整個州府衙門當家做主的不再是二把手郭別駕,而是刺史崔幼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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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刺史是一州之長,是總攬事務的一把手,崔幼伯排在郭別駕之上,再合理不過。
然而,作為一個在鄯州作威作福十幾年的土皇帝,郭繼祖看著坐在首位上的崔幼伯,別提多不順眼了。
這個小子,年紀不過三十,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大,但自他來到鄯州後,不過堪堪兩三年的功夫,竟逼得自己在衙門無立足之地。
這麼說或許有些誇張,但郭繼祖明白,若任由崔幼伯這般發展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多年經營的地盤便會被他一步步蠶食,而他郭繼祖則會被崔幼伯一腳踢回家養老。
郭繼祖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一雙昏黃的老眼從崔幼伯身上緩緩滑到圍坐在四周的諸位官員身上,這些人,過去都是仰著自己的鼻息過日子的(除了新上任的湟水縣令長孫豐),如今卻都像個恭順的奴婢巴結著崔幼伯,這種巨大的反差,怎能不讓郭繼祖不心生怨恨?
定要把崔幼伯趕出鄯州,即使不能,也要打壓一下他囂張的氣焰。
唉,只可惜武氏那個賤人,竟然中途背叛,白白浪費了他恁多的安排,真是可惡。
不過幸好他還有石三,這小子平時看著悶聲不吭的,辦起事兒來倒也爽快,昨兒來回稟他,說是已經探到了崔家存放火器的庫房,而董達那邊的馬賊也準備就緒,只等擇日行動了。
「就再讓你得意兩天!」
看著侃侃而談的崔幼伯,郭繼祖心中的小人陰暗的笑著,他相信,一旦拿到那些火器,土堡的那些匪兵定能成氣候,有了這支彪悍又武器先進的奇兵,他何愁不能壓制崔幼伯?!
一想到崔幼伯被他死死轄制的樣子,郭繼祖就一陣快意,唇角忍不住的上揚。
就在此時——
「呵呵,看來郭別駕也同意我的話呀!」
崔幼伯掛著一抹標準的淺笑,淡淡的說道。
同意?同意什麼?勞資啥也沒聽到,同意個鬼呀?!
郭繼祖一臉茫然,還是崔幼伯『體貼』,又將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經過一年的休養,三縣受損的田地已經重新耕種上了,不過,前些日子我去湟水視察河工的時候,發現還有大片的荒田無人開墾,想來是因著戰事,許多農戶或死、或逃,將好好的田都荒廢了。」
什麼?荒田?!
靠,你崔幼伯那是什麼眼神?
那哪裡是荒田,誰家荒田上還種著莊稼?
那分明是他郭家的田莊,好不好?!
娘的,你也不動腦子想想,湟水河兩岸,水草豐美、土地肥沃,是整個鄯州最好的地方,沒有之一,那裡能有荒田?
郭繼祖正欲發飆,耳邊又傳來崔幼伯的聲音:「咱們經過一場戰事,有百姓傷亡,原來的田畝冊子就有些不准。另外,亦有從西州、庭州逃過來的難民,聖人仁慈,特許那些難民重新落籍,而朝廷制令,凡我大唐子民,年滿十八歲至六十歲的男丁,皆可授田一頃,其中口分田八十畝,永業田二十畝……那些難民,既已經在鄯州落籍,那便是鄯州的百姓,自當分給他們田地。」
說著,崔幼伯故意掃了郭繼祖一眼,笑道:「方才我正說著,要把湟水河河陽處的幾十頃『荒地』加上一些被拋荒的土地,重新丈量造冊,分給百姓們!」
郭繼祖的眼睛瞪得溜圓,恨不得吃了崔幼伯。
在場的人誰不知道,河陽處的田地全是以『荒地』為名被郭繼祖沒下的隱田?而田莊內耕種的農戶皆是隱戶,他們原本是普通的農戶,因逃避賦稅徭役,這才投身崔家為隱戶。
他們雖然也要給郭繼祖交租子,但折算下來,比交給官府合適,更重要的是,不用服那一年二十天的徭役,也不必擔心每隔三年就有可能被拉到折衝府當『兵奴』呀。
可以說,郭家的那幾個田莊,從莊頭到田地全都是不在冊的,全都是鑽了律法的空子的違法勾當。
過去郭繼祖在鄯州一手遮天,他說河陽的田地是荒地,那就是荒地,誰也不敢去開荒,湟水縣也不敢將之登記在冊。
如今呢,崔幼伯擊潰了賀魯部的圍城,將州府衙門緊緊的控制在自己手裡,郭繼祖雖偶爾會給新刺史添點兒麻煩,但大勢已去,所以崔幼伯便開始騰出手來大展他的施政綱要了。
第一步,自然是通河挖渠。
經過一年的準備,崔幼伯終於在今年年初抽出銀錢、調集勞役,將湟水河幾處淤塞的支流疏通,又在河陽、河陰兩側挖水渠,以確保兩岸農田的灌溉,以及除湟水縣外、其它兩縣的用水。
通淤還好說,挖渠的工程量比較大,且動用的勞役也很多。困難大,但崔幼伯的決心更大,他想儘快回京,那麼前提就是他能儘快的將鄯州的各項工作做好。
這麼做,崔幼伯絕對是公私兼顧。
一來是職責使然,老相公和相公都曾說過,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身為鄯州的父母官,他有責任、有義務讓治下的百姓過上好日子。
二來也是掙政績,有了政績,他才能風風光光的離開鄯州,升官、入中書也就順理成章了。
所以,崔幼伯幾乎是拿出一多半的精力去關注河工,他的另一小半精力,則放在了『括隱』上。
崔幼伯是世家子,祖父、父親都是宰相,家中的男丁大多都在朝中任官,崔家有不少隱戶隱田,他當然明白其中的門道。
括隱是個得罪人的活計,但也利國利民,且能在短期內拿到最大的功績。
崔幼伯也想過了,他又不是括全天下的隱田,也不是括整個鄯州的隱田,只是括郭家一家的隱,想必也沒什麼人會反對。對吧?
才怪,郭繼祖又不是死人,更不是蠢人,他哪裡看不出崔幼伯是在針對他。
偏崔幼伯自說自話上了癮,根本不給郭繼祖開口的機會,繼續道:「方才我問諸公的意見,郭別駕笑而不語,想來是同意本刺史的提議?對吧?」
對、對你個溜溜球呀!
郭繼祖被氣得險些噴出一口老血,雙眼瞪成了牛鈴鐺,直勾勾的盯著崔幼伯。
若是眼神可以殺人,想必崔幼伯已經死了一千零一遍了。
可氣崔幼伯,他仿佛真沒帶眼睛來開會,對郭繼祖怒氣沖沖的樣子視而不見,故意一拍腦門,『懊惱』的嘆道:「瞧我,怎會說這種昏話。郭別駕在鄯州為政近二十載,又是貞觀老臣,對朝廷的政令自是一清二楚,且一心為民,定會贊同『開荒』的決議。好吧,就這麼說定了,明日我等一起去河陽,親自督促丈量田畝,當場分田於民!」
「……」
郭繼祖氣得滿臉通紅,蒲扇大的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迭起,身子更是微微的顫抖。
好、好、好,好你個崔肅純,這是要挖我崔家的根呀!
你既做了初一,那就別怪某做十五了。
打劫火器庫的事兒,也甭擇日了,今天就干,下午就干,你想明天讓勞資肉疼,今兒勞資就讓你心疼!
咬著牙,郭繼祖胡亂點了點頭,便匆匆從州府衙門出來了。
郭別駕那怒氣沖沖的背影在眾人眼前消息,崔幼伯微微一笑,道:「好了,別駕畢竟上了年紀,身子偶有不適也屬正常。咱們繼續……」
心中則又是一番思量,唔,土堡那邊進展順利,湟水這邊也要加快步伐才成呀。
希望郭別駕千萬別讓咱失望!
這次崔幼伯人品爆發,老天爺聽到了他的祈禱,當天傍晚便有了回信兒。
「什麼,城郊火器庫被劫?數十箱火器和彈藥全部被歹人截走了?」
因商量政事耽誤了出城,崔幼伯便留三個縣令在刺史府用暮食。
席間,聽了下人的回稟,立時從榻上站起來,惡狠狠的盯著報信的人。
三位縣令也一臉驚愕,紛紛站起來。
他們是親眼見過火器威力的人,當然明白若是這些火器落在突厥人手裡,對自己這一邊將是怎樣沉重的打擊。
「是、是的,」
報信的人頭一次看到自家郎君如此暴怒的樣子,嚇得腿肚子直轉筋,哆哆嗦嗦的說:「就、就在方才。」
看崔幼伯一臉的不置信,報信的人似是忽然來了膽氣,伸手一指窗外,「郎君,您瞧,那邊有一處火光,正是歹人劫掠前故意縱的火!」
聞聽此言,崔幼伯和三個縣令不由自主的跑到窗前,眺目遠望,果然,在西南角方向有火光閃現。
「該死,這、這可是軍器監新送來的火器,準備運往平西大軍的呀!」
崔幼伯用力捶著窗欞,表情有些木然的喃喃自語。
他這邊憤怒了,郭繼祖那邊卻高興得手舞足蹈:好、好,燒得好,最好能把崔肅純的莊子一股腦兒都燒乾淨才好!
此時他並不知道,人家崔幼伯的田莊沒有燒乾淨,反倒是他,卻因此舉,直接將自家害了個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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