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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二章 撲朔迷離

2024-05-24 11:50:35 作者: 一語破春風

  屋外隱約傳來粗野的勸酒聲,明晃晃的書房內,單薄的繡鞋走過冰涼的地板,或許有些緊張,每走出一步,郭照渾身都在發抖。

  「這個時候,你過來做什麼?」

  長案後面,公孫止皺起了眉頭,擱下毛筆,目光冷了下來,看著走近過來的女子,「孤讓你匿藏曹府,沒有命令就好好待著。」

  他手指在案桌上敲了敲,對面,聽到這番話語的郭照這才停下,站在銅爐前的光芒里,垂著頭,目光閃爍異樣的情緒。

  曾幾何時,這樣的畫面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公孫止面前,史蒂芬妮……任紅昌……還有一個異域的帕提亞女人,再算上這郭照已經是第四次了,每一次的背後哪個沒有目的,他自然也不信這世上深夜獨身過來,目的單純,沉默了一陣,大抵是想到了原委,低聲道:「.……你是為曹丕來求情的吧?」

  

  搖曳的銅爐光芒里,郭照環顫顫兢兢的點了點頭,深了一口氣,像是鼓起了勇氣抬起臉,與冰冷的目光對視,張了張雙唇,聲音有些艱難:「晉王……妾身只是一介女子,對於家國大事並不是很懂……」

  「但是作亂,你該懂?!」公孫止起身,負手走了過去。

  金釵搖晃在火光里,郭照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妾身懂…..但希望晉王能念在妾身這麼多年來為北地傳遞消息的功勞…..」她眼眶有淚水掉了下來,鼻子也瞬間變紅,斷斷續續的聲音:「.…..能不能放他一條活路。」隨即,手指抹了一下划過臉頰的淚漬,低下頭,「.….妾身知道夫君他犯了天大的錯,可自從公爹去世,兄長曹昂回來,他一天都沒有好過,甚至做夢都會驚醒過來……他其實心裡害怕…..害怕晉王突然有一天想要殺他,也害怕大兄曹昂會殺他。」

  公孫止看著梨花帶雨的容貌,笑了一下:「所以,你就跑到孤書房來求情?」

  對面,濕紅的美眸靜靜的看著面前的男人,點了點頭。

  「妾身知道晉王剛征伐回來…..」她吸了吸鼻子,當著公孫止面跪了下去,「.…..諸事繁忙,今夜難得有機會,所以照就斗膽過來這邊。」說著,郭照將頭埋了下去,眼淚吧嗒吧嗒掉在地面:「只求晉王能放過妾身夫君……他如今什麼都沒有了……妾身也一無所有,只有他了,求晉王饒他一命……求…..」

  聲音里,感受到朝這邊走來的動靜,眼睛便是閉了起來,一滴滴眼淚從眼角掉下來,滴在毛毯上面,發出壓抑的哭聲,手指死死抓緊毛毯。

  然而,腳步在她不遠停下,就聽公孫止的聲音嘆了一句。

  「曹丕真是好福氣啊……」

  金紋黑底的步履走動,公孫止轉身走去長案那邊:「……天下美人,孤若想要,何止百千…….不過心意表達了,孤感受到了,所以趕緊滾吧。」

  郭照連忙磕頭,髮髻鬆散凌亂的垂下來,口中驚慌的說道:「晉王!妾身求求你,放夫君一條活路吧,照給您磕頭!給你當牛做馬都行啊…….」

  「求求你放過他吧——」

  她哭喊起來,腦袋嘭嘭的磕在地上,額頭漸漸發紅起來的時候,一隻步履伸了過來,隔在中間,阻止了再次磕下去的額頭,郭照抬起臉來,下意識的看著對方:「晉王答應了?」

  公孫止目光平淡的看著這個倔強的女人,眸子裡沒有了之前的冰冷,「走吧,孤答應了,曹丕在最不好的時候,還有你這樣的女人陪在身邊,當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搖晃的燈火里,說話的身影又朝地上的女人揮了揮手:「走吧,孤答應你了。」

  「謝晉王不殺之恩…..謝晉王不殺妾身夫君……」喜極而泣的女子還想再磕幾個響頭,被公孫止阻止,他背過身去望著窗欞,「趕緊走吧,過兩日再去廷尉迎你夫君回家。」

  窸窸窣窣抽泣聲里,郭照低伏身段說了幾句謝恩的話語,門扇方才打開,緩緩退出房門,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漬,朝檐下不遠的三名晉王近衛福了福禮,轉身走過長廊,迎面與一名披白狐裘,淡藍碎花衣裙的身影相錯而過。

  後者走出幾步,停了停轉頭看了一眼遠去的背影,從丫鬟手中端過粥羹去往書房,許褚、典韋、李恪放下杯盞,起身朝她拱了拱手。

  「三位將軍慢飲,若是不夠儘管讓僕人去取。」

  伏壽笑著朝他們三人輕聲說了句,隨後推門而入,正好看到公孫止從窗欞那邊轉過來,她將門扇關上,把粥羹遞過去,搓了搓蔥白的手,往上面哈了口熱氣,眼裡全是男人的身影:「這天愈發冷了,夫君也該休息了才是。」

  「許昌公務堆積,不多處理一些,明後兩日恐怕都沒有空閒了。」公孫止喝了一口,放到一邊,握住女人的手,拉近懷裡取暖,「外面天寒,沒必要親自跑這一趟,憐兒睡了嗎?」

  感受到大手裡的溫度,伏壽眨了眨睫毛,臉色有些羞紅,點了下頭:「已經睡了……夫君,剛剛妾身看到一位姑娘從這邊過去,她好像是曹丕……」

  「過來求情的。」

  伏壽愣了一下,「過來求情?一個人……」

  「沒興趣…..再說,孤就沒想過殺那曹子桓。」公孫止說到這裡,上身陡然朝那邊傾了過去,在女人的驚呼聲里,一把將對方橫抱了起來,笑道:「不過…….」

  伏壽紅著臉拿拳頭捶了一下男人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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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的夜,廷尉監牢內,響起爭吵、推搡。昏暗的牢中,身弱的青年捏著對面披甲的男人的手腕,激烈的想將對方推開:「不用你好心!公孫止突然回來,一定是你悄悄給他書信,就是見不得我好,你走啊,不用你來可憐!!」

  曹丕使勁的將對方向牢房外面推,面容猙獰,青筋都鼓了出來,站在他面前的曹昂僅僅被推動兩步,沉著目光看著面前歇斯底里的弟弟,輕描淡寫的掙脫,然後揚手,便是啪的一聲,一掌扇在對方臉上,力道並不大,但聲響還是清晰在這片牢獄響了起來。

  捂著臉頰的曹丕乾脆往地上一趟,「來啊,你打死我——」

  曹昂站在原地緊抿著雙唇,看了一眼剛剛打他的手,深吸了口氣,在弟弟面前坐了下來,嗓音低沉:「我的弟弟子桓,不該是這個樣子的……記憶里,他乖巧懂事,也聰明伶俐,很小的時候就跟在我身邊跑前跑後的叫兄長,有時從外面給他幾個街邊小玩意,能高興好多天……他不像現在這個樣子,為了一個公爵之位,為了家業,視我這個兄長為眼中釘。」

  撒潑耍橫的身影在地上不鬧騰了,安靜的牢房之中,曹昂的語氣有些哽咽。

  「…….宛城一役,為兄被人在河裡救了下來,傷好後,也沒打算回到這許都,因為我知道啊,知道誰要害我……但為兄不願回來,就是不想將來你我兄弟相殘,何況那時你還很小,什麼都不懂,若是害了你,為兄這心裡更加痛苦。」

  「可你還是回來了…….奪走了丕的一切。」昏暗裡,地上的身影冰冷的回了一句。

  「.…..為兄後來去了北方,那時候的公孫止還是北地都督,聯合遼東剿滅鮮卑、烏桓,將整個草原都收入囊中,那時,為兄很佩服他,父親也很佩服他,畢竟他走了我們一直想走的路,子桓,你沒去過北方吧?沒見過遼東大雪,還有延綿沒有盡頭的草原?那裡有無數的牛羊和戰馬,無數的人給他放牧,更有許許多多從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士兵給他賣命,那時候為兄就知道,終有一天,這位北方都督會南下……」曹昂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依然在說:「所以為兄選擇繼續留在他麾下,以便將來好保全曹家。」

  昏黃的顏色里,他抬手擦了擦臉上可能存在的水漬,看著趴在地上的曹丕,「若是為兄不接下曹家的擔子,將來會怎麼樣?父親已經走到盡頭了,若是我不接下這些擔子!你以為靠你這點小聰明能有翻身的機會?你現在看看你成了什麼樣子!」

  「誰說我一定會輸!若不是你通風報信,我怎麼會輸——」曹丕從草鋪上坐起來,朝兄長嘶吼出聲,手揮舞之間,草屑都在橫飛,「你是我兄長!所有人都向著你,都覺得你比我厲害、比我聰明,拿的都是你不要的東西,現在又回來,從我手裡拿走,我就是不服啊——」

  「那是父親將中原基業送給晉王,拿來保全曹家、夏侯家的!」

  曹昂也朝他吼了一聲,然後搖頭:「你什麼都不知道……你還沒看清楚,以為只要為兄不傳出那封書信,你就能有所建樹?已經這麼久了,心裡還感覺不到你身邊就有晉王的人啊……」

  那邊坐在地上的身影怔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著對面的兄長,牢中陰冷撲到臉上,思緒漸漸冷靜下來,想到一些事情,他整個人都呆滯在那裡。

  「沒事….會沒事的…..」曹昂伸手將他攬過來,輕輕拍在瘦弱的背脊,「有兄長在,一定救你出去,明日為兄就到晉王面前求情,救你出去。」

  曹丕的腦袋靠在兄長的肩膀上,眼睛一眨不眨,無神的看著昏暗潮濕的牆壁,恍惚低聲:「她怎麼會……怎麼會呢…..」

  低喃著,眼淚流了下來。

  夜色不寧,風雪嘶吼著跑過夜空吹響皇城,嗚嗚咽咽的風聲里,劉協從帷帳里坐了起來,聽到外面小跑的腳步聲靠近,近而拍打門窗,他連忙掀開被褥,不理會身邊的妃子,走到窗戶前附耳過去,「什麼事?」

  「陛下,晉王突然回許都了,曹丕、荀彧、荀攸、張繡都被抓了起來,丟進了廷尉大牢。」

  「那朕的計劃會不會被他們說出來?」

  「.…..應該不會,奴婢並未有全盤拖出,就是防備這一天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先回去,明日晉王肯定會來皇宮,朕先看臉色再說話。」

  「奴婢告退。」

  嗚咽的風聲里,一道卑躬屈膝的身影等到裡面聲音傳出後,望了望四周,提著袍擺小跑的離開這邊,拐過狹長的牆巷,理了理儀容,正要走入那邊燈火範圍,黑暗裡,陡然伸出一隻腳來,他『哎喲』一聲,直接跌倒,撞在牆壁上,罵罵咧咧起來時,只見一盞燈籠點亮,映出一張絕美的容貌。

  「好多年沒回皇宮了,好像有人不認識我了。」

  一柄不似中原的刀鋒呯的一下,架在那宦官肩上,嚇得他膝蓋一軟,陡然跪了下來,直接匍匐趴在地上,聲音戚戚。

  「見…..見過…..御長。」

  「這才乖嘛.....」

  猩紅的指甲撫了撫瑟瑟發抖的宦官腦袋,女子紅唇輕輕張啟:「來.....給你顆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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