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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誠意相邀

2024-05-24 11:12:27 作者: 酌顏

  墨啜赫並沒有將阿史那佐穆投進牢獄,反倒還算以禮相待,不只給他提供了與往日無異的上等氈帳,吃穿用度也是半點兒不差,他回到哈林木時受了傷,亦是安排了巫醫仔細看護,湯藥也未曾剋扣。

  只是阿史那佐穆雖然受著,可心裡卻是認定了墨啜赫另有所圖,半點兒不領情就是了。

  這一日,用過了午膳,吃了藥,阿史那佐穆便是仰躺在了帳內的榻上,看似悠閒地一腳蹺在另外一隻腳上,來回晃悠,在聽著帳外隱約的動靜時,他晃動的右足微卻是微一頓,只一瞬復又輕輕晃悠起來,不過並未起身,可眼底卻利光隱現。

  聽著腳步聲進得帳來,他也不轉頭去看,只是嘴角一勾,嘲弄笑道,「赫特勤總算來了,真是讓我好等。這麼些時日了,赫特勤要是再不來,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死在那場雪崩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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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了半晌,沒有聽見人應聲,阿史那佐穆這才蹙了蹙眉心,轉頭看了過來,入目就是並肩立在帳門口的一雙男女,男的英挺俊秀,女的嬌俏明艷,端的是般配。他卻是微微一怔,眼底極快地掠過一抹複雜的光影,嘴角嘲弄卻更深了兩分,「赫特勤與齊娜還真是如膠似漆,連來瞧我這個階下囚都要一起來,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

  墨啜赫沒有理會他話語中的嘲弄,左右看了看,這帳中居然只放了一把椅子,他便是拉著徐皎,讓她坐了,而他則就長身玉立站在了那椅子旁,一雙烏沉沉的眼睛才抬了起來,毫無波動地看向阿史那佐穆。

  「上將軍的傷可好利索了?」

  阿史那佐穆看著兩人之間流於自然的親密,雙眸陡然一黯,嘴角反倒輕輕一扯道,「赫特勤苦心設了這麼一個局來抓我,難不成竟是為了我的一句謝嗎?」

  墨啜赫這人果真是陰險狡詐至極,當初他帶人離開牙帳,阿史那佐穆有兩日完全沒有探查到他的蹤跡,更有一個日夜,與哈林木失去了聯繫。他彼時就覺得有些不安,誰知,那一個日夜之後,哈林木又聯繫上了,且一切如常,他便以為是自己多想了,將那絲絲不安壓在了心底。

  誰知,雪崩之後,他與一眾親信僥倖逃脫,可都是或輕或重地受了傷,便想著回哈林木養傷休整,哪裡想到一來便成了瓮中之鱉。

  墨啜赫當初在哈林木與牙帳皆出了事,只怕也猜到他會對虎師營地下手的前提下,居然沒有方寸大亂地立時回援,反倒給他來了這麼一招出其不意。將他的老窩給一鍋端了,還不讓他瞧出端倪來,讓他悶頭扎了進來,真是好算計。

  阿史那佐穆自然不是真正要謝他,話里充滿了譏諷。

  可不管墨啜赫也好,徐皎也罷,對他的話都沒有半點兒反應,連眉毛都沒有動上一下。

  阿史那佐穆眉心一攢,不耐煩道,「赫特勤既然來了,要打要殺就給個痛快吧!」他與這夫妻倆結下的梁子不小,怕是不死不休,他認定墨啜赫將他關在此處,就是為了折辱他,就如當初他也是一樣的想法。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的。

  阿史那佐穆說到這兒,便是將脖子一梗,端出一臉引頸就戮的表情來。

  徐皎恍若一個看客,在邊上老神在在看著他賣力演出,到此時才幽幽抬眼望向墨啜赫,看他打算如何開頭。

  墨啜赫倒是沒有太多鋪墊,目光淡淡望著阿史那佐穆道,「上將軍怕是有什麼誤會,之所以這些時日好吃好喝地養著上將軍,並不是為了當面折辱你,好出一口氣,而是有要事要與上將軍相商,本來應該一早就來的,只是我也傷得不輕,才好些被允准出門便馬不停蹄地來見上將軍,還將我的齊娜也一併帶上,就是為了向上將軍表明誠意,從這一方面來說,上將軍若要道一聲謝,我也受得起。」

  墨啜赫一貫的冷言冷語,沒有半分起伏,明明說的是正事,卻還不忘帶上刺,對著人紮上一紮。

  徐皎聽著,便是挑起一道眉來,望著他,眼底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笑意。

  阿史那佐穆亦是怔怔望著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徐皎,眼中的怔忪慢慢散去,轉為清明,「赫特勤專程來這一趟,該不會又要舊事重提?說的又是早前你的好齊娜與我提的那樁事吧?」他刻意說的語焉不詳,望著徐皎,嘴角輕勾,帶著淡淡引人遐思的曖昧。

  徐皎眉心微微一顰,墨啜赫卻面無異色,抬起的手輕輕落在她肩上,帶著無聲的安撫輕輕摩挲了一下,烏沉沉的眼定定注視著阿史那佐穆,沉聲道,「不錯,我來便是誠心相邀,望上將軍能夠摒棄前嫌,與我一道,為了草原的安寧與富足,並肩而戰。」

  他這樣的坦然全然出乎了阿史那佐穆的意料,他的目光一瞬間變得複雜起來,望著這夫妻二人,眼底如暗潮翻湧。帳內,悄然安寂,誰也不曾出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史那佐穆才輕勾唇角,語帶譏諷道,「赫特勤莫要說笑,我如今不過一個一無所有的階下囚,特勤和齊娜如今要殺我,不過如同碾死一隻螞蟻,這樣的我......拿什麼來與赫特勤並肩作戰?殺了我,阿史那部便盡歸特勤之手,往後整個草原還不都是特勤的囊中之物?」

  他雖然認定彼時徐皎是因落在了他手中,所以想出了這麼一個詭計,想著用那些大道理拖他下水,便可以讓他放過她。他也本以為她說的那些話,他早就當成狗屁,忘得一乾二淨了。誰知,聽了墨啜赫的話,那些徐皎說過的話一瞬間便是清晰地浮現在了腦海。原來,他竟都聽了進去,還記在了腦中,這讓他更是不安。

  方才哪怕面對生死也從容的閒適陡然消失,他唇角譏諷的笑都微不可察地滯了滯。

  「殺了上將軍,確實再容易不過,可偌大一個草原,去何處尋一個上將軍這般,能與我齊名的人物?」墨啜赫淡淡挑眉,語調沉冷,沒有起伏,卻是讓阿史那佐穆驀地怔忪,他卻不過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我那草原戰神的名頭雖然是百姓們的謬讚,可卻也絕非浪得虛名,上將軍亦然。而我清楚,要怎樣的能力才能配得上那樣的稱號。」

  阿史那佐穆的喉間驟然多了一個棉團,他喉結上下滾了兩滾,半晌才啞著聲道,「岐崀山上,不是赫特勤說的嗎?我根本算不上英雄。」說到這兒,他亦是輕輕一瞥徐皎,她那日不也話里話外都是看錯了他?

  「上將軍的能力不容置疑,這是我去岐崀山之前就已經打定的主意,在岐崀山上,上將軍站在全然對立的位置,加上事關我妻,自是心中憤恨,說的話也大多感性,不過因著岐崀山上之事,我也確實猶豫過,覺得上將軍或許並非那個我原本以為最合適的人選。可哈林木中,無論是阿史那切爾,還是阿史那思摩都只是被看管了起來,我終于堅定,上將軍便是那個最合適的人。」墨啜赫一雙寒星般的雙目灼灼,有些話雖然沒有說得清楚直白,但在場的幾人都是心知肚明。

  徐皎亦是愕然,望向阿史那佐穆的目光多了兩分異樣,阿史那佐穆的母親是個波斯人,他說過,他自小是在狼群中長大的,雖然沒有明說,可徐皎能夠想像到他自幼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又是如何會長成那樣的性子。想必無論是父親阿史那切爾,還是兄長阿史那思摩都曾虧待過他,他嘴上那樣兇狠,睚眥必報之人,卻在掌權之後,還是留著那二人的性命?這說明什麼?徐皎自以前到現在,都知道有些人慣常的口是心非。

  就像阿史那佐穆,還有.....徐皎抬起頭,望向了身邊如淵渟岳峙一般的人,眸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她這個時候才發覺,原來墨啜赫和阿史那佐穆其實很有些相似之處,難道是因為他們自幼的處境其實都很是相似嗎?

  阿史那佐穆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只覺得一股澀澀的味道在喉間蔓延,直竄肺腑,「赫特勤怕是想錯了,說不得我留下他們,只是想要慢慢折磨他們呢?」

  「那也是你的自由!他們不仁在先,你要還回去也是理所應當!總之,阿史那部若由上將軍執掌,我會放心,只要上將軍點頭,你便還是阿史那部的上將軍,是我北羯的上將軍!」

  墨啜赫這一句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聽在阿史那佐穆耳中擲地有聲,讓他神色巨震。

  「上將軍不必立時回答,可以好好考慮考慮!」墨啜赫覺得該說的已說得差不多了,抬手輕輕拍了拍徐皎的肩頭,然後將手遞到了她跟前。

  徐皎將手遞到他的掌心,立時就被他包覆住,他略施巧勁兒便將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他欲走,徐皎卻是拉了拉他的手,兩人目光相觸,她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便是轉頭望向了神色怔愣的阿史那佐穆,自進到營帳之後,頭一回開口說話道,「上將軍,早先在岐崀山上,我與你說過的話,全都是真心實意。」

  女子軟糯清甜的嗓音徐徐滑過耳畔,讓阿史那佐穆驀地醒過神來,怔怔抬起眼來,就撞上了徐皎一雙清澈淨透的眼睛,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好像所有的心思都會無所遁形一般。

  「上將軍再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人這一生,不過匆匆數十載,不管過程如何,無論貧富貴賤,最終都會走向同樣的終點。終點都相同,那這路上的風景,與你同行的人不是就顯得格外重要了嗎?上將軍是做大事之人,只想往前看,但偶爾,也請你回頭看看走過的路,走散的人吧!」

  話落,徐皎不去管阿史那佐穆有什麼反應,轉頭望向墨啜赫,微微翹著嘴角笑道,「走吧!」那目光如水,被籠罩其中的人,定是會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直到那兩人攜手走出了帳去,帳簾垂墜下來,阿史那佐穆還恍惚著沒有醒過神來。

  那兩人出了營帳,迎面一陣冷風襲來,徐皎緊了緊衣襟,墨啜赫便已經將她攬進懷裡,蹙眉道,「先回營帳去歇會兒,我讓他們備膳,想吃什麼?羊肉湯可好?這個天喝著暖和,再讓他們烤只你最喜歡吃的羊腿!」

  難得的是徐皎這個吃貨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這吃食上,眼珠子往身後的營帳一瞥道,「這就算完了?若他考慮了一陣兒仍是拒絕呢?」

  「不急。」墨啜赫一邊擁著她的肩頭緩步而行,一邊語調平冷道,「他若想活著,就沒有別的選擇!」

  徐皎點了點頭,望著他笑道,「老謀深算!老奸巨猾!」

  這可不是好詞!墨啜赫挑眉看著她,但笑不語。

  徐皎忙避開他的視線,打岔道,「那若是他虛以委蛇,假意投誠呢?畢竟你也說了,他現在要想保命,別無選擇,可他心裡到底怎麼想就說不好了。」

  「今日忠誠之人未必永遠忠誠,今日非同道,誰知明日會不會又是一路人?這樣的事情誰也說不好,不過阿皎都誇了我老謀深算,老奸巨猾了,就這麼點兒事兒還真不能難倒了我!我既敢用他,便不怕他他日倒戈。」

  徐皎看他一臉平冷,可雙目卻炯炯有神,一種謀定天下的氣勢似的。徐皎微微一笑,不再問了,這些事他本就比她在行,他既然都成竹在胸,她又何必杞人憂天?

  哈林木之所以草原的其他地方溫暖,是因為哈林木這處山谷之中有好幾處溫湯。

  墨啜赫帶徐皎來這兒,也是想讓她泡泡溫湯的意思。徐皎可是高興壞了,很是暢快地泡了個盡興。

  之後,才在哈林木溫暖柔軟的大帳里,躺在墨啜赫懷中睡了一夜,清早醒來,便聽著了好消息——

  阿史那佐穆要求求見墨啜赫。

  這個時候他自然是已經有了決定了,而且多半是好消息,因為墨啜赫說得對,如今的阿史那佐穆根本就是別無選擇,他那樣的人,不可能不明白。

  事情已成定局,唯獨只看他和墨啜赫兩人,誰能降得住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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