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3章 決鬥與掰扯
2024-05-24 11:11:45
作者: 酌顏
阿史那佐穆神色一凜,「那日蘇農匐雅居處起火乃是故意為之,甚至我的反應也全然在你們計算之內,為的便是藉由這個,順理成章將我安排在蘇農匐雅身邊的人都攆走,讓她徹底脫離我的掌控?」沒了蘇農匐雅在手,蘇農拓便不會再有所顧忌。
「所以,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包括那個擅闖玉華台的刺客也是?」阿史那佐穆眉眼間已是籠上陰雲。
古麗可敦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略略猶豫了兩息,沒有開口,他要這樣認為那便這樣認為吧!
阿史那佐穆果然以為她是默認了,眉心不由緊攢,「所以,墨啜翰也是你們帶走的?」
古麗可敦一怔,面上神色一時沒有收斂,那震驚無措就是明明白白現於人前,恰恰好被阿史那佐穆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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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頓,恍然點頭,「原來不是你們,那是墨啜翰自己逃出去的?未必,他可沒有那個本事。看來,果真是墨啜赫回來了。」阿史那佐穆說罷,一雙眸子更是幽深。
那個名字一入耳,古麗可敦的面色微乎其微地就變了。
阿史那佐穆見狀,反倒笑了起來,「長姐,若是這王庭在我手裡,到底是姓阿史那的,長姐還是阿史那部尊貴的明珠,可這王庭若是落在墨啜赫的手裡,於長姐而言,只怕就全然不同了吧?」
「還不是因為你,當初辦事不利索,讓墨啜赫逃走,留下這麼一個禍患?」古麗可敦哼聲道。
阿史那佐穆沒有辯駁,墨啜赫逃走,包括整個虎師一夜之間的消失,都在他們的計劃之外,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也是阿史那部、蘇農部還有古麗可敦自己的考量,三方勢力地彼此掣肘,心思各異,這才將事情拖到了今日,更平添了諸多變數。
就是阿史那佐穆自己也存著想要藉此與墨啜赫一決高下的私心,可眼下他暫且也顧不得這點兒私心了,蘇農部和古麗可敦明顯與他不是一條心,再角力下去,怕是三敗俱傷,倒還不如先用雷霆手段將王庭拿下,收攏墨啜部的勢力,有兩支虎師在手,加上他阿史那部的精銳先鋒,哪怕是墨啜赫捲土重來,他也無懼。
只是但願,一切還來得及。
頃刻間,阿史那佐穆已是思緒飛轉,不再多言,對古麗可敦沉聲道,「長姐,墨啜赫很可能回來了,他接走了阿翰,還不知有什麼陰謀。現在可不是猶豫的時候,這藥已經熬好了,長姐是要親自餵可汗喝下,還是由我代勞?」
古麗可敦微微瞠圓了眼,瞪著阿史那佐穆手邊那一碗湯藥,半晌沒有吱聲,也沒有動作。
阿史那佐穆點了點頭,明白了,「既然長姐下不了手,那便由我來吧!」說罷,他伸手將那碗藥端了起來。
「等等!」不等他邁步,古麗可敦卻是揚聲喚住了他,白著臉瞪著那碗藥,沒有看他,古麗可敦默了一瞬,上前一步,咬牙接過了那碗藥,「本宮來。」話落,她便是端著那碗藥大步走進了屏風後。
阿史那佐穆看著,嘴角輕勾,笑了,帶著兩分肆意。
正在這時,哈蒙卻是腳步匆匆而來,臉色不太好。到了阿史那佐穆跟前,悄悄吞了吞口水,這才忙靠在他耳邊低聲道,「將軍,出事了。今早坊間傳出了一封詔書,蓋著可汗的印信,說是阿史那部狼子野心,毒害可汗,嫁禍赫特勤,目的就是要攪亂北羯政局,征伐整個草原。」
阿史那佐穆聽罷,臉色變了變,驀地就是扭頭看向了屏風後。隔著一道屏風,內殿的景象隱隱綽綽,但是還是隱約可以瞧見古麗可敦端著藥坐到了床榻邊,將榻上睡得昏沉沉的墨啜處羅扶坐了起來。
阿史那佐穆看著,眼底有隱隱的不甘閃掠,下一瞬卻是一咬牙,低聲道了一句「走」,便是驀地拔足往殿外的方向而去。
「將軍?」哈蒙緊追其後,但他腦子委實不夠用,不知他們這是要去哪兒。
「召集人馬,咱們立刻撤。」阿史那佐穆頭也不回,腳下生風,「還有,帶人去將徐氏也帶上,咱們宮門口集合。」
「為何要撤?」哈蒙更驚了。
阿史那佐穆眉心緊攢,到底知道哈蒙是個一根筋的,勉強耐著性子與他解釋一番。「坊間那封詔書必然是墨啜赫的手筆,他既占了先機,絕不會只有這一著布局,說不得眼下王庭已是秘密被他掌控,咱們得趁著太晚之前,抽身而退,保存實力,方為上策。」
哈蒙聽罷,果然臉色大變,再也顧不得別的,便是應了一聲「是」,就快步而去。
阿史那佐穆步子微緩,抬起頭看了看天。草原上的風一貫的直白熱烈,帶著暖暖的春意將整個草原都吹醒,風裡已是隱隱帶了初夏的燥意,天上雲影被風吹得不斷變幻,有一隻鷹隼鳴叫著,從上空斜掠而過,即便這北都城中有城郭,有房屋,可卻也擋不住草原上的烈風。
這王庭,他走了,終還會回來。
阿史那佐穆面上與眼底皆是勇毅,轉身大步而去,再未停駐與踟躕。
等到召集好了親信,一路縱馬到了宮門處,等了一會兒,聽著聲聲將軍,他轉頭看去,卻只看到了隻身一人跑來的哈蒙,臉色便是微乎其微變了。
哈蒙抬起頭,猝不及防與他的眸光對上,心口一凜,不及將氣喘勻,便急急道,「徐娘子......徐娘子不在。我將外殿、內殿、偏殿都尋了個遍,沒有找到人。」
阿史那佐穆看著他,眸中神色變換,片刻後,一咬牙道,「上馬,先出去再說。」
「是。」哈蒙應了一聲,便是連忙接過有人給他牽來的一匹馬,翻身而上。
阿史那佐穆一扯韁繩,率先打馬朝著洞開的宮門疾馳而去,誰知,就在這時,原本洞開的宮門卻是緩緩閉緊,沉重的木門閉合時發出一聲悶響。
阿史那佐穆一行人紛紛輕扯韁繩,勒停了馬兒,阿史那佐穆高居馬背,看著那個從側邊禁衛之中慢慢踱出的大黑馬,還有大黑馬馬背上坐著的一身玄色衣衫的男人,眸色陡然轉利,面上卻是輕挑嘴角,笑道,「赫特勤回來了?真是好久不見。」
那一身玄衣的正是墨啜赫,聽得阿史那佐穆的寒暄,他一張冷峻的面容卻是半點兒變化也沒有,語調更是沉冷地應道,「確實是好久不見了。上一次到牙帳,上將軍明明就在,卻也躲在暗中不肯相見,今回更是沒有見面上將軍就急著要走,好在我下令關門留客,否則怕是今日又要與上將軍緣慳一面了。」
「赫特勤去了一趟中原,說話更是文縐縐了,可惜了,本將軍是個粗人,聽不懂。赫特勤,部中有事,召本將軍回去,還請你行個方便,放行吧!」阿史那佐穆輕甩馬鞭,挑眉笑道。
「上將軍身為可汗親封的上將軍,還是頭一回在王庭待這麼長時間,又何必急著要走?何況,眼下可汗詔令已下,上將軍怕是走不得了。」墨啜赫一雙如寒星般的眸子望著阿史那佐穆,沉定如常。
「說起詔令,本將軍這裡也有一封,不知赫特勤可要聽上一聽?」阿史那佐穆笑著將手往後一伸,立刻有人將那詔令送了上來。
誰知,墨啜赫卻是半點兒不放在眼裡,「聽就不必聽了。這詔令究竟怎麼來的,我與上將軍皆是心知肚明,就不必在這兒浪費時間了。」墨啜赫說著,抽出腰刀,用刀柄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將刀刃橫斜在臂上,目光淡冷往阿史那佐穆看去。
阿史那佐穆挑起眉來,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興味,一雙眼都是亮了起來,「你要與本將軍決鬥?」墨啜赫方才那兩個動作正是草原人相邀決鬥的禮節。
「都是草原的男兒,內鬥只會增添無謂的傷亡,不如你我決鬥論輸贏。」墨啜赫面上八風不動,只嘴角輕輕掀動。
落在阿史那佐穆眼中,只得「狂妄」二字,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非要端出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做給誰看?
當即便是冷哼了一聲,掀著嘴角笑道,「好哇!正合本將軍的意!」他可不就存著想要與此人一較高下的私心嗎?
兩人相約決鬥,其餘人便都各自散開,給兩人騰出空來,這亦是草原上的規矩。
阿史那佐穆也拔出腰刀,對著墨啜赫一指,而後就是一扯韁繩,一人一馬恍若離弦之箭般朝著對方疾射而去。
墨啜赫卻沒有動作,待得那一人一馬射到眼跟前來,他這才一扯韁繩,馬兒側避之時,他手中腰刀同時斜砍而出,正好接上阿史那佐穆橫劈而來的刀鋒,「鏗」一聲,兩柄刀短兵相接,碰撞出星點火花。
草原上齊名的戰神與悍狼戰在一處,這可是難得一遇的場面,在場的人皆是睜大了眼看著,就怕錯過了哪一個精彩瞬間。
馬兒嘶鳴,刀光迫人,短兵交接之聲,與阿史那佐穆不時發出的呼喝聲響在一處,墨啜赫卻自始至終半點兒聲音也不曾發出,只是端凝著一張臉應招、出招,不管暫居上風,還是處於下風,都是連眉毛都未曾撩動一下。
轉眼,兩人已經過了數十招,卻還是難分軒輊。
邊上觀看的眾人中不時爆出陣陣喝彩之聲。
那對戰二人越戰越勇,阿史那佐穆大讚一聲「痛快」,卻是棋差一著,左胸衣襟被挑破,墨啜赫點到即止,刀尖點上他的胸口,卻未傷及半寸體膚。
對上墨啜赫一雙波瀾不驚的冷眼,阿史那佐穆神色複雜,卻終究是道,「本將軍輸了!」
墨啜赫便是利落地將腰刀收了回來。
阿史那佐穆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卻是閃爍了道,「本將軍是真沒有想到,赫特勤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城府。料到了你將虎師化整為零,想到了這些人可能會散入附近的部落、村鎮,甚至是北都城內藏匿,卻漏算了王庭。你只怕早已悄無聲息將虎師的精銳替換了王庭的禁衛,本將軍空有上將軍之名,靠著可汗詔令接管王庭禁衛,用著他們也是趁手,哪裡料得這都是虎師的精銳之師,即便刻意藏拙,那也比尋常的禁衛要強。」
「不過,最強還是赫特勤,明明布下了這樣強硬的後手,偏生卻能這樣沉得住氣,銷聲匿跡地潛伏起來,靜待時機。」
「上將軍謬讚了。上將軍將要緊之處看得很緊,那些地方,我的人都沒有辦法輕易靠近,偏偏又不能打草驚蛇,除了靜待,我真是想不出別的法子。」
「你如何會想不出?你利用了阿史那部與蘇農部之間的嫌疑,利用了本將軍與可敦之間的猜疑,攪亂了這潭水,讓本將軍自亂陣腳,你就可以趁亂生事了,真是好算計。」阿史那佐穆嘴角冷冷一扯,之前想不通的事兒,如今都明了了,讓他對面前這個年輕男人除了忌憚,更生出兩分佩服,「中原人說什麼合縱連橫,赫特勤不愧流著中原人的血統,倒是一樣的......狡猾。」
雖然這些事兒還真不是他做的,不過......墨啜赫瞄了一眼阿史那佐穆,比起背下這口黑鍋,他更介意這人知道這些事情背後的人是徐皎,所以,墨啜赫不過略頓了一瞬,便是坦然受了,「謬讚。」
阿史那佐穆看著他那副八風不動的冷酷模樣,氣不打一處來,這還自負得沒邊兒了?「看來,赫特勤是篤定本將軍輸定了?」
「上將軍也別妄自菲薄,要說起厲害,上將軍也是不遑多讓,若是我猜得不錯的話,此時整個王庭已是被另外兩支虎師團團包圍了吧?」墨啜赫語調平淡地道,而目光所及之處,阿史那佐穆總算是微微變了臉。
墨啜赫恍若不見,又是繼續道,「上將軍有閒情在此與我決鬥甚至掰扯,不就是料定了再等一會兒,我便會以謀逆弒父之名被誅殺嗎?上將軍好算計,看似逃得狼狽,實則是以自身為餌,誘我出來罷了。」
阿史那佐穆越聽,臉色卻是越難看,很想反問一句,那你呢?你既然都看透了我的布局,卻又還是出現了,並且也與我在這兒決鬥了半天,掰扯了半天,又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