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雙美爭鋒
2024-05-24 11:10:08
作者: 酌顏
來人是匐雅的侍婢,好像是喚作阿麗瑪的。
「不必多禮。」徐皎漾開笑來,「可是匐雅郡主有什麼事兒嗎?」
「郡主派婢子前來給迎月郡主下帖子。我們郡主後日會在城西荷苑設宴,過後我們便要啟程返回北羯了,郡主與您相識一場,還望您一定得來。」
徐皎笑著讓負雪接過帖子,倒是不置可否。
待得阿麗瑪坐著馬車走了,徐皎面上的笑容一斂,從負雪手中接過那張帖子展開一閱,帖子中規中矩,看不出半分端倪來,徐皎將帖子一合,抬起眼望著遠走的馬車,低聲道,「你去打聽打聽都請了哪些人?」
「是。」負雪應了一聲,便是轉身去了。
不一會兒回來,對徐皎道,「鳳安城的達官顯貴家,只要是平日裡與匐雅郡主打過照面的,大多都收到了帖子,看來確實是匐雅郡主想在走之前宴請一番在大魏認識的人。」
徐皎垂目,手指在手邊那張帖子上輕輕劃著名圈兒,「去準備赴宴的衣裙和首飾吧!」
眼看著就要入秋了,可這天氣卻半點兒沒有轉涼的跡象,每日裡仍是熱得厲害,非等到入夜後才能好過些。
衣裳都是現成的,不過是從中挑選罷了。這是徐皎嫁給赫連恕之後頭一回赴宴,自然得慎重一些。挑了好幾身衣裙,才勉強決定了,又比對著挑選了搭配的首飾。
待得赴宴這一日盥洗後妝扮起來。
負雪的巧手如今也是歷練出來了,給徐皎梳了個別致的髮髻,再將那些首飾一樣樣插入她鴉青的發中,「夫人瞧瞧可還好?」
徐皎往銅鏡里一望,瞧見的還是一個扭曲的人影,不由蹙起眉嘆了一聲,「我也瞧不真切,你們看著好就好了!」過了這麼久,她還是不習慣這銅鏡。
徐皎站起身,低頭望了望身上的裙子,「這顏色會不會太素淨了?」
負雪正要回答,眼角餘光瞥見一抹正走進門來的身影,便是住了嘴,悄悄向來人屈膝行了個禮,便是默默走了開去。
「負雪?」沒有聽見負雪應聲,徐皎輕喚一聲,正待抬起頭來。
腰間便是一緊,身後有一雙手伸出,將她攬進懷裡,密密摟住。熟悉的氣息噴吐在耳廓,緊接著,耳畔也是響起了熟悉的冷嗓,「好看!我家阿皎穿什麼都好看!」
徐皎抬手輕拍了他扣在腰際的手一下,「嚇我一跳!怎麼突然回來了?」
「事情暫且告一段落了,好些時日沒見阿皎了,自是歸心似箭。」仍是波瀾不驚的冷嗓,卻張口便是情話。
徐皎抿了嘴角無聲而笑,這天下大抵也只有一個赫連恕,能將個情話說得好似裹挾了寒冰。也得虧她了解他,否則只怕感受不到半點兒蜜意,還會生出滿腔的懼怕來。
「你這身打扮,是要往荷苑去赴宴?」赫連恕抱了她好一會兒,這才將她輕輕推開,轉了個身,將她上下一個打量,輕聲問道。
徐皎點著頭輕輕「嗯」了一聲,對他已經知道此事沒有半點兒意外。
「讓她們給我送身衣裳來,你等我片刻,我收拾好了與你一道去。」
「你也去?」徐皎微微一怔。
赫連恕望著她輕掀了一下嘴角,「陪你一起不好?」
兩人四目相對,沒有多言,雙方眼底都有不言自明的幽暗。
荷苑是鳳安西郊一個富戶專門修葺的一處莊園——四季山莊中的一處院子。這四季山莊專供達官顯貴遊玩消遣。因著在城郊,所以占地極廣,這位富戶斥巨資打造,有馬球場,冬日還可冰嬉。更別提當中景色了,與皇家御園也不遑多讓,頗具江南特色,雅致清新。山莊名為四季,當中共分了四個院子,四季皆有可供玩賞之景,每一季也只獨開一處院子。
這般行事倒是噱頭十足,勾得這些自幼生在錦繡堆里的達官顯貴們新鮮感十足。因而這四季山莊剛剛開起還不到一年,卻也是風靡整個鳳安,很是受人追捧。
只是這些時日,因著災情與流民的緣故,這才冷清了些。
徐皎卻還是頭回來,她和赫連恕到時,荷苑內已是有不少人了。這荷苑既是名為荷苑,當中有一方湖泊,碧波萬頃,湖中種了各色荷花,如今到了晚夏,卻仍還有開放的,加之荷葉田田,清風拂面,滿眼綠意,一走進門就覺得一股子城裡沒有的沁涼撲面而來,倒果真是個避暑的好去處。
赫連恕和徐皎這對新婚夫妻聯袂而來,一到場便引來了眾人的目光。
徐皎這是成親後頭回赴宴,換了一身婦人的裝束,今日穿一身清雅至極的裙衫,上身是淺淺的碧色,系一條齊胸的白紗襦裙,那裙上卻用墨色暈染著幾株荷花,風一過,裙擺翩躚,那幾株墨荷也好似隨之翩翩起舞了起來,搖曳出沁鼻的荷香。
而她身畔的男人身形昂藏,一身玄色長袍襯得他身姿筆挺,舉手投足之間,威壓十足,從來未曾見過哪個男人能將玄色穿得這般出眾,出眾到令人窒息。這個男人光是出現,便已帶著無言的威勢,憑一己之力讓整個荷苑的溫度都驟然降了好些,好在他沒有抬眼望過來,否則若與他對上眼,說不得就要一瞬入冬了。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他身畔的女子身上,女子伴在他身邊,愈顯嬌柔。而因著身畔有那女子,這個據說嗜血酷烈的活閻王看上去也並沒有那麼可怕了。
四周的悄寂太過明顯,徐皎想當作沒有發現都不成。目光往周遭一瞥,她在心底無聲嘆了兩嘆,這才仰頭對身畔男人低聲道,「這處都是女眷,你待著不便,還是自去吧!」
「那你凡事小心。一會兒走時我來接你。」赫連恕淡淡說道,抬起眼往人群那頭一掃,就那麼一掃,眾人就不由得繃緊了背脊,四下里更是噤若寒蟬。
赫連恕收回視線,與徐皎對視一眼,這才轉身邁步而去。
徐皎望著他的背影,長舒一口氣,他要再不走,徐皎都擔心有人會被嚇哭了。
見她走遠,徐皎漾開一抹甜笑,轉過身,踱進了人群中。
「迎月郡主,你今日這身衣裙好生別致!」人群中總算有人醒過神來,語調略帶僵硬地誇讚道。
「是啊!郡主,這裙上墨荷甚是應景,看上去像是新繪的,莫不是出自郡主之筆?」
徐皎垂眸淡笑,卻是默認了。
「我就說嘛,難怪畫得這般出彩,那荷花就好似活的似的,原來是郡主的手筆,這就難怪了!」
一眾人圍著徐皎你一言我一語,盡皆是溢美之詞,眼前這人,可是她們萬萬不敢得罪的。
人家的靠山多且硬,惹不起啊,只能捧著。
徐皎卻有些疲於應付這樣的眾星捧月,臉都快笑僵了,好在有人來解救了她。
「迎月郡主!」來人還是那日來送帖子的阿麗瑪。
徐皎此時見著她,心中卻甚是歡喜。
果不其然,阿麗瑪與她行罷禮後,便是道,「迎月郡主,我家郡主有請!」而後,便是衝著徐皎身邊圍著的那些女眷抱歉一笑。
徐皎則抬起眼來,望向她身後。
不遠處的湖邊有一方水榭,半隱在蘆葦之中,只露出伸出水面的一方。那處有一個紅裝麗人正遙遙往這頭張望,正是今日這宴會的主人,匐雅郡主。
她今日沒有著彩裙,而是一身如火焰般燦烈的紅裙,即便是這群芳爭艷的園中,也是最耀眼奪目的那一筆。
如果說徐皎今日是一株清麗的荷,那匐雅就是一朵嬌艷的牡丹,不!或許那樣張揚卻又熱烈的模樣,該是傳說中,大漠中燦烈如火,又如寶石一般珍貴的瞻匐花才是。
「抱歉了,諸位!先失陪!」主人相邀,徐皎欠了欠身,隨在阿麗瑪身後,往那處水榭而去。
水榭之中,輕紗飛舞,一身紅裙的匐雅懶倚在一根柱子上,表情幽遠地注視著湖面。
徐皎望著她的背影,眉心就是微微一顰。
「郡主,婢子將迎月郡主請來了。」阿麗瑪弓身朝著匐雅行禮,口中用羯族話道。
匐雅總算回過頭來,衝著徐皎一抬手,「迎月郡主快些請進!」
迎月斂裙而入,朝著匐雅欠了欠身,「匐雅郡主!」
「坐吧!」匐雅離了水邊,轉而走到水榭正中的那方石桌邊坐下,抬手往對面的空位一遞。
徐皎便也從善如流坐了下來。
阿麗瑪上前,給徐皎倒了一壺涼茶,匐雅卻是不悅地抬頭瞪她道,「你到水榭外候著,我與迎月郡主說會兒話。」
阿麗瑪微微一怔,似有遲疑,停頓了兩息,這才應了一聲「是」,轉身往水榭外而去。
徐皎眼角餘光一瞥阿麗瑪的背影,再望向面前的匐雅,眉心微不可察地輕輕一蹙。
匐雅卻看也沒有看她,兀自端著杯涼茶不知在想些什麼,眼神有些飄忽。
今日的匐雅,與她往常所見,有些不同。徐皎眉間的摺痕因著心起疑慮而更深了兩分。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了,匐雅終於是撩起眼皮瞄了她一眼,嘴角卻是勾起一抹譏誚的笑痕道,「本以為迎月郡主是個磊落灑脫,活得恣意之人,卻沒有想到居然也會兩面三刀,明明就不喜歡,還要強裝著一副笑臉去應對,虛偽至極。」
這話可是半點兒禮數沒有,徐皎聽罷,卻沒有氣,反倒回以一笑,「人活在這世上,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兒太多了,真正恣意灑脫之人又有幾個?何況你我,本就身處權力與富貴傾軋之地,許多事不得不為,我以為匐雅郡主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你少話中有話!我聽不懂。」匐雅哼聲道,已是語氣不善。
徐皎卻未見慍色,只是端起茶碗輕呷了一口。
對面的匐雅卻不喝茶,反倒將手指浸入了茶水之中蘸濕,那濕了的指尖轉而就是落在了她手邊的桌面上。
徐皎目光微微一閃,笑問道,「匐雅郡主已經決定要回北羯了?不知何日啟程?」
「今日過後,隨時可以。」匐雅曼聲應道,「怎麼?你可是巴不得我早些離開才好?看來......你也並非如表現出來的那般自信篤定啊!」
這話中的深意,她們彼此都明白。
徐皎一哂,眼角餘光悄悄往身後一瞥,幾步開外,一道輕紗相隔,阿麗瑪束手垂目而立,有她的背影相隔,視線所阻,阿麗瑪瞧不見她身前的匐雅,卻能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匐雅郡主自幼修習漢學,想必應該聽過我們中原有句話。」徐皎嗓音里的笑容淡了下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現在便言命里有無怕是還言之尚早吧!命這東西本就玄妙,你以為你擁有的,說不得轉眼就丟了。而你本以為已經失去了的東西,某個契機之下,峰迴路轉,說不得又失而復得了,正因變幻莫測,命才是命,你說是吧?迎月郡主?」相反,匐雅的語氣里反倒透出絲絲笑音兒來,帶著淡淡挑釁的意味。
「匐雅郡主!」徐皎語調里的笑意已是徹底消失,「我以為你今日請我來赴宴,乃是看在你我也算相識一場的份兒上,沒想到,竟是我想錯了嗎?」
「那就要看迎月郡主怎麼想了。」匐雅慵懶地笑抬雙手,將手邊那碗涼茶端起,卻也不喝,而是隔著杯沿,用一雙淺色的眼瞳將徐皎望著,紅唇微彎。
徐皎的音調往下一沉,「匐雅郡主,我記得我早就提醒過你。若是旁人覬覦我的男人,我可是不會客氣的。還請你自重。」
「你的男人?」匐雅哼笑,手一傾,那碗裡的涼茶便是傾倒而出,落在她面前的桌面上,再順著那桌面,一點點淌下來,直接濺在了她那一身紅裙之上,落下一片深色的痕跡,「那便守住啊!你可得守好了。」
這一聲曼笑里更是挑釁意味十足。
「你......」徐皎咬牙,已是忍無可忍。
匐雅卻不等她發作,便是將空了的杯子放回桌面,施施然站起身來道,「沒意思,哎呀......還弄髒了我一身衣裙,一會兒還得見客呢。迎月郡主,我得去換身衣裳,先失陪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