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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搶功的

2024-04-29 23:52:25 作者: 七月新番

  亭,是秦國的基層單位,主要設置在道路旁,掌管方圓十里的治安,亭有「亭長」,或稱之為「亭嗇夫」,負責巡查鄉里,稽察非違,捕拿盜賊等,就好比後世的派出所所長。

  亭長之下,還有一些屬員,稱為求盜、亭卒,可以攜帶軍隊制式兵器弓、弩、戟、劍等。

  在古代遇上了同行,黑夫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沒有感覺到這些「派出所民警」絲毫善意,他們咋呼呼地將黑夫、季嬰一圍,兵器湊到了身前數尺處。

  有了幫手後,那湖陽亭長氣勢更盛,他用審訊嫌疑犯的口吻道:「汝等是何許人也?可有驗、傳?」

  平頭老百姓就是比當官的低一等,沒辦法,黑夫和季嬰只好又交出自己的「身份證」「介紹信」讓他檢查了一遍。

  湖陽亭長只是隨意一看,便冷笑了起來:「原來只是兩個去縣城服役的小士伍,也敢與我當道叫板!」

  他看不起二人卑微的身份,揚起頭道:「這盜賊,真是汝等擒獲的?」

  季嬰回答道:「好叫亭長知曉,是我二人協力擒拿,正要送往縣城交付官府。」

  湖陽亭長眼珠一轉,讓人取來他的二尺板牘和繩索,官氣十足地說道:「我身為一亭之長,逐捕盜賊是我的職責。」

  他指著旁邊那三名被縛盜賊道:「既然此案在本亭發生,理當由我來審訊、押送,汝二人不是要去縣城服役麼?且速去,這賊人,交給我便好……」

  

  黑夫和季嬰面面相覷,對亭長的要求感到愕然,季嬰連忙湊到黑夫耳邊道:「這湖陽亭長莫不是想要搶你我功勞,千萬別答應!若是他自行押解賊人去縣城,那兩萬多錢,就與吾等無關了!」

  黑夫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秦國的重賞制度,使得對首級、功勞的爭奪十分劇烈,在家裡時,他可沒少聽大哥衷說起,在戰場上,有時為了爭搶一個首級,袍澤之間便能拔刃相向!更別說平時了。這亭長肯定在打三名賊人的主意,若從了他,到手的巨賞就要飛了!

  於是黑夫抱拳道:「此去縣城也不遠,吾等自行押解便可,不勞亭長費心了。」

  季嬰也嚷嚷起來:「沒錯,亭長請回罷!讓那商賈隨吾等去一趟縣城作證即可。」

  「此事豈由爾等說了算?」

  湖陽亭長臉色一板,正要動怒,他的副手,那個身材矮小,手持弓箭的求盜卻眼珠一轉,在他耳邊低語一番。亭長這才壓住火氣,繞著那三名賊人走了一圈後,不屑地說道:「盜賊狡猾,武藝了得,就靠你二人,也能將其制服?我不信!」

  同時,那求盜又朝那商賈使了個眼色,商賈是湖陽亭人,與亭長、求盜熟識,頓時瞭然。

  他便將黑夫、季嬰拉到一邊,對他們說道:「二位壯士,做人勿要太貪,湖陽亭長聽聞有盜,便帶著亭中求盜、亭卒大老遠趕來,沒有功勞,亦有苦勞,豈能讓他們白跑一趟?」

  黑夫冷冷道:「那當如何?」

  商人露出笑臉:「反正賊有三人,不如便與亭中眾人分了!就說是共同擒獲的,何如?」

  他話才說完,季嬰便低聲罵道:「好你個忘恩負義的奸商,好心救了你,你卻想來坑吾等,方才黑夫兄弟豁出性命死斗,靠本事擒拿的賊人,憑什麼分給別人?想都別想!」

  被季嬰噴了一臉口水,那商賈老好人做不成,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商洽未果,湖陽亭長也露出了兇惡的面目,一揮手,他手下的求盜、亭卒又手持武器逼了上來,嚇了季嬰一跳:「君欲何為?」

  湖陽亭長冷冷道:「將賊人交予我!汝等自行離開,不然……」說著揚起了手中板牘、繩索,這是要武力搶奪了。

  季嬰有些怕了,他回頭看了看黑夫,想讓他拿個主意。

  黑夫沒動聲色,他一直在思索該怎麼辦。

  離家前,老實巴交的大哥衷對他一再囑咐,出門在外,凡事要忍讓,休要與人口角私鬥,尤其是不能得罪有爵的官吏。

  這湖陽亭長雖然只是斗食小吏,畢竟是個官,按照秦律,平民與官吏動手,不管占理不占理,都要論罪,一旦服刑,這輩子就算完了。

  可湖陽亭長那趾高氣揚的模樣,又讓黑夫氣不打一出來。不管是將賊人拱手相送,還是與亭長等人分功,他都不甘心。

  該怎麼辦?黑夫陷入了兩難。

  恰在此時,他卻看到道路上有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車上染著黑紅相間的漆,兩匹馬一黑一白,不正是昨夜與他們同在一個客舍中那位「大夫」的車駕麼?

  黑夫頓時眼前一亮。

  「若是真遇到了冤屈,最好的辦法,就是報官!」這是大哥反覆交待他的話,事到如今,黑夫也只剩下這個辦法了。

  他立刻瞅了個空子,猛地撞開了求盜、亭卒們的包圍圈,往外一竄,跑到路中央張開雙臂,攔下了馬車!

  亭長、商賈、季嬰等人被這變故驚呆,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那車夫也沒料到會有人攔路,連忙拉住韁繩,馬車在黑夫面前數尺外勉強停下,車夫破口大罵道:「哪裡來的豎子,竟敢當塗攔道,你可知這是誰的車?」

  「自然知道!」

  黑夫這會也不講究,在滿是塵土的道路中央行禮,高聲大喊道:「小人有冤情,還望大夫做主!」

  過了一會,馬車的竹簾緩緩掀開,裡面露出了一隻手持竹卷的手,還有一中年人的面容,他束冠深衣,唇上兩撇矢狀濃須,腳穿錦履,的確是位文質彬彬的官吏。

  文吏看了黑夫一眼,緩緩問道:「汝有何冤情?且道來。」

  黑夫道:「小人是前往縣城服役士伍,昨夜與大夫同宿於客舍。今早與同袍結伴而行,路遇盜賊劫殺商賈,便上前阻止,擒獲三名賊人,正想送去縣城交付官府,誰料……」

  這時候那亭長等人也來到路心,黑夫便指著他道:「誰料當地湖陽亭長欲奪取賊人,將功勞占為己有!」

  說完這話,黑夫心裡砰砰直跳,他只希望,自己沒有賭錯,眼前的這位文吏大夫,是個能明斷是非的好官!

  「上吏明察!」

  湖陽亭長十分慌亂,眼前這位大夫他是認得的,連忙下拜連連頓首:「下吏只是按照慣例詢問一番,並無奪功騙賞之意!這士伍,他是誣告!」

  雙方爭執不下,那馬車上的大夫倒是不急,他一手捏著竹卷,一手摸著唇上鬍鬚,目光在黑夫、亭長二人中間來回遊移,又瞧了瞧其他人等,以及三名被五花大綁的盜賊,很快便有了主意。

  「孰真孰假,汝等押解案犯,隨本吏去縣裡走一趟,便知曉了。」

  末了,他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此案在我職權之內,我乃安陸縣獄掾,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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