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相信

2024-04-29 23:27:43 作者: 遠月

  「李廷死了,人頭被懸掛在東門的柱子上。」

  「羅益也死了,被人五馬分屍,屍骨無存。」

  「梁東也死了,被人亂刀砍死,死時全身找不到一塊完整的肉。」

  「聖女國的二皇子叫司徒雲清,聖女國的二皇子叫司徒雲清。」

  冷凌風的話如一記重錘,一下又一下捶打在我的胸膛,李廷我認識,為人最沉穩,雖沉默寡言,但卻睿智非常,羅益,我也不陌生,那眼睛特別大,特別亮,笑起來卻像一直狐狸,想不到卻被五馬分屍,還有梁東,我閉上眼睛,不忍看那一臉慘澹的冷凌風,我也是如此痛了,更何況是他?那些都曾是他朝夕相對的手下,喝酒談笑,比武論劍的弟兄。

  「漫雲,我的手下裡面,羅益與雲清性格最合得來,年輕時他們都曾經跟著我去做生意,兩人感情最好,殺了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五馬分屍?他如何下得了這個手?」冷凌風問我,聲音淒清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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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雲,李廷沉穩睿智,羅益狡黠機警,梁東謹慎,他們都是我驚挑細選的人,他們的死不是他們出了差錯,而是我暴露了他們的身份,這次問題出在我身上,是我間接害死了他們。」冷凌風轉過身子,我知道他不願意讓我看到他的眼睛。

  夜深沉,軍營也在沉睡,晚風吹來,已經有了深秋的寒意,再晚一點,到了隆冬時節,將士連寒衣都沒有一件,那該如何是好?但如今能否挺到寒冬也是一個未知之數。

  冷凌風與我商量聖女國諸事之時,從來沒有避開雲清,他是如此,我也是這樣,所以雲清能在喝酒談笑之間,將我們所有底細掌握得一清二楚,這世界上也只有雲清才能將冷凌風的人連根拔起,即使秦厲也做不到。

  但如果連雲清也要防,那還有誰可以相信?心中不覺得悽惶,我一向小心謹慎,即使龍七,即使他曾捨命救下我一命,我也深怕所託非人,給涼州惹禍上身,所以我總以懷疑的目光看著他,但對於雲清,我卻不曾動過這般念頭。

  冷凌風背對著我坐了下來,頭微微抬起,看著頭頂星空,背影孤寂蒼涼,帶著微微的落拓,看著看著,他將頭埋在了兩膝之間,四周空氣也瀰漫著傷痛的氣息。

  印象中他的腰杆一直都挺得很直,似乎就是大山崩塌,也不能將他壓倒,但這一次我突然怕他隨時會倒下,妻兒不在,兄弟背叛,涼州失守,如今又面臨這樣的困境,我想去安慰他,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如今說再多都顯得蒼白無力。

  「漫雲,我去召集軍中要將,今晚一起商議對策。」一會後冷凌風抬起了頭,站了起來,微紅的眼睛已經迸射出堅定的光芒,那身軀如風雨中依然挺拔的青松,依然頎長而挺拔,整個人似乎沐浴在陽光中,顯出更旺盛的鬥志。

  「嗯。」我重重應了一聲,如今形勢,就是再大的傷痛,在濃的愧疚也得掩埋,因為有更大的危難就要降臨。

  冷凌風簡單而扼要的將事情交代了一遍,營帳之內沒有一個人說話,有悲憤,有不可置信,有怒不可遏,種種表情出現在眾人的臉頰。

  「死的人不會復活,我們沒有時間哀痛,十天之後,雲清和秦厲會前後夾攻,我們的兵力對付其中一國還勉強,如今被他們前後夾攻,這仗會比較難打。」

  「首先在兵力方面,我們處於劣勢,第二是我們的糧草供應不足,我們是逃到土國,全是輕裝上路,除了手中的劍,他們什麼都沒帶,如今深秋,天氣漸漸寒冷,除了吃,我們還面臨穿等一系列問題,今天我們商議一下,如何應對這個局面。」冷凌風的聲音不大,但很有力,現在的他,已經恢復如常,沉著而堅毅。

  「如今面臨這樣的絕境,我怕部分士兵會扛不住,心生降意,如果人心不齊,我們這一仗很難打。」說話的人是冷凌風的得力手下王忠。

  「以我對秦厲的了解,他要的不僅僅是涼州,還要將冷家軍斬草除根,即使勸降都是暫時的,等完全掌控了局勢,冷家軍必死。」

  「做賊心虛,殺人怕鬼,就算秦厲會放過我們冷家軍,雲清也不會放過冷家軍,他出賣冷家軍,劫走了歡兒母子,如今又親手殺了那麼多冷家軍,他是不會讓冷家軍任何一個人活著,所以我們冷家軍沒有任何退路,這道理我跟軍中將士說清楚,他們會明白。」

  「漫雲那邊,我相信這個不成問題,如果她要降,不會等到今天,狼雲軍方面,我相信漫雲能處理好。」冷凌風說,聲音低沉,但很清晰堅定,能帶給人力量,說完他朝我笑笑,目光儘是信賴,讓人心暖。

  「冷家沒有退路,我們楚家也是如此,要活我們一起活,要死,我們狼雲軍陪著你冷家軍一起死,不離不棄,今天是這話,明天我當著冷家軍的弟兄,也是這話。」我說得鏗鏘有力,一時屋內人人動容。

  「那我們怎麼解決糧草問題?」離淵抬頭看著我。

  「我一早叫土國百姓與涼州百姓開渠引水,打井灌溉,養雞種菜,而之前的糧草我也儲存了一些,我這些年結交了一些朋友,他們也會想辦法通過種種途徑,解決我們一部分的需要,短時間問題不大。」聽到冷凌風的話,大家都微微鬆了一口氣。

  「我們涼州的百姓比土國的百姓勤勞能吃苦,陸彥,你明天把目前的困境說與百姓聽,號召他們與我們一起度過這個難關。」

  接著我們把目前面臨的問題一一擺出來,大家一起想對策,商議完畢,大家一臉凝重得離開營帳,畢竟大家都知道我們目前面臨怎樣的困境。

  大家走後,我躺在床上,依然心潮起伏,沒有一點點睡意,腦子閃過很多事,很多人,以前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在這一個夜晚廓然開朗了,走出門,發現冷凌風正靜靜坐在不原處的小土坡上,慘澹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讓人感覺這個背影如秋那般蕭瑟。

  我記得楚合歡曾對錢長鳴說過,我哥哥在涼州有兩個私礦,但我只知道錢長鳴掌管的這個鹽礦,當時以為楚合歡聽錯了。

  以前我發現有船隻偷偷運銀石出涼州,從截獲船隻的情況看來,我們涼州應該隱藏著一個極大的銀礦,我曾經猜測這銀礦就是楚合歡嘴裡的私礦,但我始終想不明白,如果哥哥發現銀礦,不可能不告訴我們?除非這銀礦發現不久,哥哥還來不及告訴我們就已經去世了。

  「冷凌風,你記得我們曾竟截獲的那個偷運銀石的走私船嗎?如今我終於想明白,為什麼這走私船無論外行、構造都與冷家船一模一樣?為什麼這私礦存在四年,騙過所有人,原因是掌控這銀礦的人是雲請。」

  「如果當年真的是雲清殺小歡,可能就是為了這個銀礦,畢竟這銀礦是屬於小歡的,如果小歡要回,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冷凌風靜靜聽著,夜色中他的眸子明滅不定,讓人猜不透他在想著什麼。

  「當日你與龍七大婚,收買你府中丫鬟,下毒害小歡的人應該也是他了,我記得鬼聖手說下手的人改了藥性,不會讓小歡當場喪命,估計是不想影響這場大婚,我猜雲清是迫切想你能順利出嫁,離開涼州,然後他可以為所欲為。」

  「但沒想到這麼多年我沒嫁出去,估計氣得太吐血了。」我解嘲笑笑,心中還是難受。

  「十天後雲清宣布出征,然後帶兵奔土國而來,估計沒那麼快到達,而秦厲現在按兵不動,一是養傷,二是等雲清一起發動進攻,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我剛剛出去的時候與他們商量了一下,我打算我們兵分兩路,由我帶領冷家軍對付秦厲,而你帶狼雲軍的將士迎戰雲清,本來你身體才剛好,我不想讓你奔波,但我想你估計不願意與秦厲在戰場上見面,這你覺得如何?」冷凌風問我。

  「好——」我答得乾脆,因為我與秦厲的關係,我留著對付秦厲,估計冷家的將士會不安心,只是我不願意面對秦厲,也不願意面對雲清。

  「我已經派人把這邊的情況告訴龍七,他願不願意相助,能不能相助?我心裡沒底,如今一切只能靠我們自己了。」其實冷凌風沒底,我也是如此。

  「這次我已經毫無退路,城亡我亡,如果真的戰敗,而你有幸活著,有機會見到歡兒,叫她勿念,好好生活。」冷凌風定定看著我,話短情深。

  「冷凌風有一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其實是大曆王朝的後裔,我爹娘都是血族中人,如今也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我不想再瞞你,如果這個世界連你都信不過,那活在這樣的世界上也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

  「血族一直被人認為妖孽,我怕嚇著合歡,所以一直沒敢告訴她,我很珍惜我這命,不到萬一我絕對不會死,但這一仗我也作了必死的打算。」

  「上次我與龍七、北天弘在山崖遇襲,下手的人不是秦厲,那些殺手讓我想起了殺歡兒的那批人,我想應該是雲清,這一仗如果敗,我也是沒有可能生還的,但我爹娘他們還活著,還有很多血族的孩子生活在山谷,深谷除了果子,什麼都沒有。」

  「以前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命人帶一批吃穿用的給他們,如今涼州被占據,他們的供應也就斷了,短時間還行,時間一長,他們也會過得很艱難,如今我把他們的住址告訴你,萬一你僥倖活下來,替我照顧他們。」

  「記住不到萬一,別死,歡兒還等著你,小蟲子也是如此。」冷凌風重重點了點頭。  他說如果他沒死,他會將我的父母當成他的父母那樣照顧。

  他說其實他早就猜到我的身份,只是我不說,他也不問罷了。

  他說世間人愚昧,哪有什麼妖孽?他希望有一天,他牽著小歡和小蟲子的手,親自將我的爹娘接出來,讓他們生活在陽光下,那一刻我笑了,只是笑中有淚。

  這天晚上我們聊到天亮,第一次如此坦誠,冷凌風,如果有一天真的連你都不能相信,我還能相信誰?所以我選擇了相信。

  第二天,我帶著狼雲軍的弟兄趕到一線峽附近,有消息稱,聖女國大軍打算從西邊進入土國,這一線峽是必經之路,而這一線峽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我們一路上沒有停歇,趕在他們之前到達,然後休整一天,除了養精蓄銳,還察看地形,占據有利的位置,守著一線峽的出口。

  第二天聖女國的大軍到,在我們前方駐紮,因為出口前方有一條山路,山路狹窄,我們只能看到大軍先頭部隊,後面具體來多了多少人,我們不知道,只是聖女國軍中一將領高喊了一聲,軍中士兵應和,震的地動山搖,氣勢很駭人。

  「山谷回音罷了,如果我們吼幾聲,估計能將他們吼得跌落山崖。」我笑著說,安撫軍中士兵的情緒,聽到我的話,離淵帶著士兵朝山谷吼了一聲,這一聲真是氣勢如虹,生生將他們剛剛的氣勢壓了下去。

  如今我們敗走涼州,最不能輸的是氣勢與信心。

  「吾皇請楚城主陣前相見。」說話間,一人騎著駿馬緩緩而出,正是雲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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