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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拔絲地瓜

2024-05-24 07:31:16 作者: 董無淵

  無論在北京城待多少個盛夏,含釧總覺得當年的夏日最為酷熱。

  今年尤甚,熱得人腦袋嗡嗡的,兼之胸悶氣短,一整天只想躺著,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吃。

  進入七月下旬,薛老夫人同英國公一家去了通州山上的別院避暑,距離張三郎讀書的山茅書院不遠,據說很是清涼舒服,老太太每隔三日便要寄信回來,信的內容不同,但中心思想都是一樣的——千呼萬喚,含釧跟她一道去。

  今兒個的信來得有些早,早膳還未用完,水芳便喜氣洋洋地拿著信過來。

  厚厚一沓。

  含釧咽下三鮮燒麥,拿小銀刀把信封打開,十來頁紙,沒一會兒便看完了,笑起來同徐慨道,「若咱們與書局有路子,就幫著收拾梳理祖母的來信——指不定還能編撰一本不錯的遊記!」

  徐慨埋頭喝粥,今兒個難得沐休,早上睡得稍晚,如今很是神清氣爽,好似把這些時日加夠的值全都補回來了,這廝既捨不得放下熬得粘稠香甜的南瓜粥,又急著搭媳婦兒的腔,險些被粥水燙到。

  徐慨「嘶」了一聲,抬了抬眉,「這還不好辦?請常祿大哥幫忙聯繫書局,咱們自個兒出錢印個百千冊,誰上門就硬送誰一本,我拿去吏部散,從尚書到侍郎都得看!看完還得給我交體會!體會寫得不深不實不細就扣祿子...」

  徐慨越說越離譜。

  含釧笑著拍了他一下,「可別胡說!」

  

  徐慨聳聳肩也笑起來,「咱祖母說什麼了?」

  「...說山茅書院後面有汪清泉,她老人家每天都去取水,取完水還放兩個銅板在那兒敬山神...」含釧看得有趣,「還說張三郎明明要在書院寄讀,平常不許出門,卻記掛著懷有身孕的媳婦兒和別莊好吃的青果糯米飯,日日都爬一座山回來,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去讀書。」

  徐慨樂呵呵地笑,「國子監的夫子能被氣死——在國子監都沒把他扭過來,去了山茅書院倒是有些念書的樣子了。」

  含釧笑彎了眼,把信整理好和之前的幾封放在一處。

  屋子裡擺了好幾盆冰,但還是熱,吹過來的風似乎都帶著一股熱氣兒。

  徐慨擺擺頭,看含釧今兒個一早就吃了一小隻燒麥、喝了兩勺豆漿便放筷子了。

  這幾日,他回家晚,聽老太后賞下來的那位鄭嬤嬤說王妃最近食慾都不太好。

  許是幼年青年時期吃的苦多了,含釧特別怕熱,常年在灶上烤火,身上累著熱毒和潮氣,一到夏天,小娘子就特別不舒服,卻又顧忌著正調理月信,一點兒不敢抱冰。

  徐慨心疼含釧受熱,聲音放輕了點兒,「要不你也跟著老太太去通州吧?山上涼快點,也自在點。」

  含釧笑起來,「我去了通州,你咋辦?」

  「我倒好辦,直接睡到吏部去,正好睡醒加值,加完值睡覺。」徐慨說得大喇喇的,身形往後一靠。

  含釧努努嘴,「可別介,這叫滿北京的怎麼看我?自家郎君在加值,我卻縮到別院享福...」

  含釧說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團扇,嘴裡倒是嘟囔著,「...不過今年確是暑熱,自入了伏,就覺得燥熱,喝再多金銀花涼茶都降不下來...」

  看含釧額上的汗珠子一茬一茬地往外沁,脖子上和兩頰都濕漉漉的,沾上衣襟口氤氳出了一大片濕意。

  徐慨動了動喉頭,抬了抬下頜,卻陡然算起了時日,心神一過,卻極好地掩飾了過去。

  用過早膳,含釧本預備著見一見幾個莊頭,可一站起身來,腦子便有些暈暈乎乎,幸而小雙兒眼疾手快,一把將含釧扶住這才沒摔跟頭。

  徐慨叫含釧回去睡著,按壓住心緒,快步走回內院,請來鄭嬤嬤,埋頭語聲平緩問道,「王妃這幾日除卻食慾不佳,可還有其他症狀?」

  鄭嬤嬤笑了笑,帶了些專屬於年老者的狡黠,「還有些嗜睡...也時時刻刻都覺得熱...奴便準備了幾盆冰蓋上銅蓋放在王妃的寢室,不叫潮濕的水汽躥出來...」

  徐慨手握得緊緊的。

  他是宮裡長大的!

  恰好他的父親於女人上,有些放縱!

  旁的郎君或許對這些事不敏感,他卻很明白!

  「王妃的月信...」徐慨口乾舌燥發問。

  鄭嬤嬤笑得瞭然,「王妃月信一直不調和,這些日子吃著藥,還沒見效...奴不敢妄言。只是這個月,王妃的月信確實還未至。」

  鄭嬤嬤太求穩了!

  徐慨神色一呆,隨即綻開一抹笑意,那抹笑意漸漸擴大為藏不住的喜意。

  鄭嬤嬤一盆冷水澆下頭,「王妃月信不調這麼多年,偶爾錯至、漏至也是有的。就算真是喜事,這麼短的時日,也瞧不出什麼名堂來。您若不再等等?」

  等!?

  等什麼等!

  徐慨壓根坐不住!

  剛過晌午,便派了人抬轎將孫太醫請來王府。

  含釧睡得迷迷糊糊的,腦袋嗡嗡的,只記得自己暈暈沉沉地聽得人請安,有人撩開蠶絲幔帳...一覺醒來天色已近黃昏,含釧好像總是沒睡夠似的,聽院子外窸窸窣窣的不知在整頓些什麼,抹了把眼皮,雙手撐在腰後,低聲喚道,「小雙兒...小雙兒——」

  「唉唉唉!」

  一個圓溜溜的身影靈活地躥了出來。

  含釧半睜開眼睛,看窗欞外天色昏黃,像燒焦的砂糖混雜切成長條兒的紅薯,吸吸鼻子,含釧甚至覺得自己嗅到了一股甜膩的香味,含釧側頭看了眼更漏,聲音略帶喑啞,「...這個時辰了,怎麼也不叫我?」

  說著下床趿拉鞋子,「王爺呢?在外院還是又去吏部了?」

  等了半晌,沒人說話。

  含釧一抬頭,卻見小雙兒笑得像朵開過了的菊花,不由得跟著笑起來,「怎麼了?是有什麼好事嗎?」

  小雙兒使勁兒擺頭,弧度之大,扇出了好一陣涼風。

  小雙兒身後的水芳也止不住的笑意,牙齒咬著嘴唇,邁步朝前,輕聲道,「下午孫太醫來過,給您請了個平安脈——雖還不是十成十的把握,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含釧有點愣。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徐慨繞過屏風,冷麵棺材臉像是被人調整過似的,嘴角高高揚起,甚至可以掛一隻悶油瓶,看含釧醒了,趕忙坐到床邊的杌凳上,接著水芳的話說了下去,「孫太醫說,再等上四五日他再來——那時候,喜脈就明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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