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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豆麥醬(中)

2024-05-24 07:21:27 作者: 董無淵

  說句實在話,東郊集市,含釧當真是熟得不能再熟。

  哪處的瓜甜,哪處的菜好,哪處的肉新鮮,哪處的雞子是純正的跑山雞...

  她真是門兒清,至少能賈老闆相較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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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逛越覺得,食材少。

  這個食材少,是有對比的。

  往前在宮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無論啥,只要御膳房想要,內務府就四海八荒去採購。

  說要一隻紅嘴六爪的雞,內務府可不敢供上綠嘴八爪的鴨子——誰知道是哪宮的貴人發了瘋,指名道姓要吃個啥呀?御膳房要東西,開罪得起?

  無論何時,無論天南海北,御膳房的菜簍子什麼都有。

  冬天有廬瓜,夏天有蘿蔔,一年四季都有魚鮮河鮮海鮮,更有小牛肉、乳鴿、乳鴨...

  唉。

  狐假虎威的日子,可真是懷念呀。

  含釧挑挑揀揀鋪子上的筍菜,再看看不遠處的菘菜和隔壁攤位的葵菜,心裡頭嘆了嘆氣,這日日都是這麼些食材,她想換方兒做也沒法子呀!矮子裡面拔高子,挑了一簍子槐葉回去做冷淘吃,一小袋子蕎麥仁、一小筐扁豆和三兩烏梅,又跟賈老闆定了豬蹄膀和羊肩肉。

  含釧一邊挑著碗裡頭的,一邊四處打望看著鍋裡頭的,陡然眼神一亮,那日那位賣西湖三潭月蓴菜的老伯又出現了!

  含釧過去一瞅。

  嗯。

  平平無奇小黃豆。

  沒意思。

  含釧轉身想走,卻被老伯喚住,「小娘子,您是個識貨的,您倒是看看咱這黃豆子是哪裡的好東西呀!」

  黃豆而已。

  含釧轉過身抓了把黃豆在手裡,小雙兒探過頭來看,「嘖」了一聲,說道,「比咱們先前在東郊集市上買的豆子要大顆一些。」

  老伯一聲「嘁」,「您仔細看看!再聞一聞!別的不敢說,就在這東郊集市,老漢家這豆子必定是最香最大的!」四下瞅了瞅,壓低了聲音,「看您是老主顧才跟您說,這豆子是山海關以北運過來的好貨,走的也是漕幫上供的路子,這都是從內務府扣下的東西——您若不信,滿市場轉一轉,您去看看咱說謊沒?誰有這個底氣和門路從山海關外運東西到東郊集市來賣?這騾馬費、貢品和賣品,到底是兩回事兒!」

  這倒是真的。

  宮裡頭進貢的食材,個頭大、顏色鮮亮、味足味正,不存在集市裡的菜品時而好時而弱的情況。

  這也很好理解。

  在東郊集市買東西,就是十中選一。

  宮裡頭用的食材,是百中選一、千中選一。

  以北京城為範疇選食材,和以整個大魏朝為範疇選食材,這能一樣嗎?

  含釧湊近聞了聞黃豆,一股豆類獨有的腥氣和清香撲鼻而來,確實比東郊集市其他鋪子賣的豆子更好。

  含釧看了看那老伯,笑問,「您同內務府的關係倒是鐵瓷兒,啥都能扣下?」

  老伯也笑起來,「您甭跟這兒打趣,鼠有鼠道,蛇有蛇道,這偌大北京城,一個匾額砸十個人,七個三品官兒...誰家裡頭沒一兩個得勢的親戚呀?您甭管老頭子的食材哪裡來,您只瞧著好不好、頂不頂尖,老漢跟您打包票,這東西清清白白、實實在在的,不就成了嗎?」

  這話兒就說得委婉了。

  含釧樂呵呵地跟著笑,把手裡黃豆放下,問了價。

  老伯眼珠子滴溜溜轉三圈,想起前兩天兩缸蓴菜賣了三兩銀子,獅子大開口,「也不收您多的,您若把這兩筐子黃豆包圓,五十文,老漢給您送到府上。」

  五十文!

  小雙兒咂舌!

  什麼黃金豆呀!

  再好,也是豆子!

  咋就能賣五十文錢了!

  那些個貧家酢戶,五十文人能吃一個月!

  含釧也覺得貴了,想了想,這多半是老頭兒的無本買賣,再看老頭身邊還擺了點兒豆蔻,那豆蔻的成色就沒這黃豆這麼頂尖了。

  豆蔻也有用處,可以同酸梅一塊兒泡水喝,夏天冰鎮了喝生津解渴,可做餐前特飲。

  含釧道,「四十文,給您把兩筐黃豆和那豆蔻都包圓,您這豆蔻在東郊集市賣出去的可能不大。尋常百姓家壓根不知道您這是個啥,更不懂得怎麼處理。大酒肆拿您這豆蔻調味,又覺得貨少了,湊不齊一桌席,您還不如打伙賣給兒,也算是提早收工,解決個事兒。」

  日頭漸漸大了。

  太陽升到了腦頂門。

  老伯看了看天,再看了看因天氣炎熱而買主漸少的東郊集市,手一揮,算是同意了。

  含釧付了錢,再看老伯一下子變得眉開眼笑,便陷入了深深的後悔——砍價還是砍少了,上回買蓴菜也是,她一給銀子,這老伯便笑得眼睛都找不著...

  雖後悔砍價沒砍好,可這黃豆買得還行。

  一回食肆,含釧換了麻衣短打,叫上崔二和拉提,將兩筐黃豆清洗了兩遍去除雜質,用清水浸泡發脹,在上蒸籠蒸熟至糊狀。

  到了晌午,日光直射在後院,崔二和小雙兒去開「時甜」檔口了,含釧便與拉提在後院做豆醬。

  鍾嬤嬤聽說在做豆醬便自告奮勇地幫忙,一邊將煮得爛熟的豆料倒在席面上,一邊與新制的小麥粉混合在一起,一邊憶苦思甜,「...剛進宮時,最喜歡吃豆醬了。當時做小宮女,飯菜都不許放鹽,更不許吃味道重的吃食,害怕你吃多了鹹的想喝水,一喝水就要如廁更衣...」

  這事兒,含釧也經歷過。

  含釧脫了鞋,淨腳後光腳踩在豆料上,拿大木棒槌翻覆,笑道,「早上吃饃饃,能配點豆麥醬,算有點味兒。我同屋的阿蟬便把早上的豆麥醬省下來,均攤在午飯和晚飯——她能拿一勺子豆麥醬,佐一碗飯!」

  鍾嬤嬤笑起來,「誰說不是呢?就屬豆醬最有味!後來當了姑姑、又當了嬤嬤,吃食上倒是沒這麼講究了,卻也吃不了味大的東西了。一則是不好意思破戒,旁人都是清湯寡水,你一人吃重油重鹽?二則是,吃慣了白水菜,再吃大菜,胃腸也不習慣。」

  含釧笑著點點頭,兀地想起阿蟬和同屋的兩個小的,還有小秋兒。

  快有一年沒見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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