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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臘八粥

2024-05-24 07:18:42 作者: 董無淵

  含釧被突然竄出來的那隻腦袋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瞧,原是張三郎。

  見著久違的老熟人,含釧開心招呼,「您用朝食了嗎!」

  緊跟著便順著看見了張三郎手裡捧著兩隻玉面尖兒。

  

  嗯...怎麼說呢...捉姦之感大抵如此。

  張三郎略顯尷尬,把小小巧巧的玉面尖往隨從手裡一藏,決定先發制人,「你這小娘子,做事兒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好好一個小攤兒做幾日又不做了!把爺口味養刁了,如今吃啥都味同嚼蠟!」

  您嘴上還掛著玉面尖餡料的油呢...

  含釧伸手拿了個粗瓷碗,抵住銅壺倒了滿滿一碗遞給張三郎,「請您喝臘八粥。」

  這還差不多。

  張三郎端起碗,啜了一口,眯著眼滿足地點點頭。

  好喝。

  「時鮮」小鋪煮一碗臘八粥都卓爾不凡。

  臘八粥是老傳統了,用糯米、紅糖和十八種乾果一起煮成的。乾果里大的是紅棗、桂圓、白果、杏仁、栗子、花生、葡萄乾等等,小的便是各類豆子,紅豆、黑豆、綠豆、黃豆,小火熬製,將糯米粘稠的口感煮進粥里,乾果香甜的味道煮進米里,沉水紅糖甘蔗製成後的甜與厚也在同一個大碗裡。

  張三郎兩口喝完了,探了個腦袋看,沒見著以前的煎餅鐵襠,或是糕點圖冊,反倒被含釧身邊那根豆芽菜似的丫頭塞了張紙在懷裡。

  張三郎眯著眼看。

  上頭的字雋永有力,下面還畫了一副微縮的地圖。

  一張紙就幾個大字兒——「時鮮食肆」開張!地圖畫得橫平豎直,在食肆處還畫了一棵小小的樹。字體古拙靜好,地圖細緻規矩,特意選的厚重不易破的羅紋紙。

  有點意思。

  張三郎按著紙抖了抖,「啥意思?自個兒開食肆了?」

  含釧笑著點點頭,「托您的福,在東堂子胡同盤了處宅子,今兒個借臘八的喜慶開業試試水,如今還沒放開,只給老食客們透透風兒。您若今兒個有空,請您來嘗嘗菜,憑著單子,享菜品八折,酒水九折,還給您發一張至尊木牌,您若覺得好吃,憑著木牌和您本人都可以直接入座,無需排隊。」

  別的食肆拿無需排隊作為噱頭勾引他,張三郎一準把他揍出煦思門!

  這小姑娘承諾他無需排隊,他還挺高興的——想他張三郎吃遍北京城的主兒,素日吃這姑娘一口餅,還得老老實實排隊拿號,若來晚了,一百張餅賣完了,還看得攤兒上有無剩餘的食材,若有這小娘子就幫他煎一個,若沒有,那也只能明兒個請早...

  張三郎拿著單子細看了看,點點頭,「得嘞,下了課一準去!」

  含釧拱手作揖,謝過了。

  「時鮮」小攤兒重新開張,一溜熟客過來問,含釧送出去了五十來碗臘八粥並五十來張單子,都是熟客,一聽含釧開食肆了,連連拱手恭喜,珍寶齋二掌柜的一見那單子,連聲承諾,「一定來一定來!今兒個某帶上妻兒過來與您捧場!」

  開玩笑!

  這姑娘哪兒出來的?!

  宮裡頭!

  做煎餅都是無奈之舉,殺機用了牛刀!

  做其他的大菜,這才對了口兒!

  這樣想想,今兒個難熬的賺錢的一天,又有了些盼頭了呢!

  掌柜的喝完八寶粥,精神抖擻去上崗了。

  臨到夜幕降臨,含釧這才將宅子旁的青瓦牆上掛好「時鮮」的招牌,跳下桌子讓雙兒看是歪是正。

  雙兒歪著頭,不解,「兒見其他鋪子都是用木匾做招牌,咱們鋪子怎麼用石頭片兒刻的字兒呀?」

  含釧輕咳了一聲。

  青瓦牆上赫然掛著一個薄薄的石頭片兒,石頭磨得賊亮,上面篆刻了兩個大字兒「時鮮」,旁邊還做了個小篆體「賀」字的紅泥印章。字體篆得坑坑窪窪的,也不知是主刻之人手藝不行,還是故意為之。

  也不為啥。

  只是因為窮...

  含釧去集市打探過,好一點的陰沉木一大塊要花半錢銀子,若是用差一點的木頭,沒幾天在風吹日曬後便腐了朽了...好的買不起,差的看不上,含釧咬咬牙,自個兒做吧!

  掖庭里教過篆章的手法。

  夢裡頭徐慨也喜歡刻章,她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正巧這屋子前頭房主做的是石頭生意,那老太婆走得急,有一間屋子還剩了幾大片浙江青田石正好能用,便拿之前小攤兒上的題字蒙在石層上,又用粗砂紙一遍遍打磨後,拿小篆刀自個兒給刻出來了。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兜里錢少。

  若是兜里有錢,含釧早就四處作了。

  現如今她手指縫兒被磨出水泡,一動就痛。

  在小孩子兼下屬面前,就不要暴露自己窮了...

  「石頭風吹不爛、水滴不穿,有好品格。」含釧背著手,看了眼提著燈籠的小雙兒,「木頭遇火則燼,遇水則腐,遇風則斷。時過境遷,石頭不倒,木頭難尋,咱們做人做事都要學石頭不學木頭,聽見沒?」

  太高深了。

  小雙兒看向自家掌柜的,眼睛裡充滿了星星。

  「可為啥字兒坑坑窪窪的...」雙兒還小,不知道有些事兒不用點破。

  含釧背著手,語氣空靈飄搖,「美,之所以為美,乃形態各異,姿容萬千。坑坑窪窪是美,平整歸順也是美。」

  小雙兒一聲「哇!」

  極大程度地滿足了賀雕刻家·信口雌黃·美麗主廚含釧的虛榮心。

  含釧更高深地微微頷首,拍了拍小雙兒後腦勺,跨過門檻坐在堂屋櫃檯後,靜候佳音。

  暮鼓敲響,風將掛在門廊處的貝殼風鈴吹得叮鈴鈴作響,緊跟著是一隻做工精良、皮料優質的牛皮短靴,緊跟著就是張三郎熟悉的油頭粉面。

  一進來,張三郎先四處望了望,見紅木雕梁、青瓦綠植,雖無甚名貴的裝飾,卻也顯得古樸雅致。

  張三郎點了點頭,再看四周除他一人再無旁人,頗有些得色,「掌柜的,您瞧瞧,您那些個食客嘴上說得歡,誰有咱來得及時來得合適?關鍵時刻,還得看咱。」

  這屬於啥?

  這屬於資深老饕與曼妙主廚的惺惺相惜。

  含釧笑起來,套了圍兜迎上去,把菜單子放張三郎跟前。

  就三行字。

  張三郎有點愣,抬頭看了看含釧,再低頭看看菜單,揉揉眼睛確證自己沒看錯。

  「你這奸...」

  本想罵奸商,卻突然想起自個兒上次罵這姑娘奸商後,可是被那煎餅啪啪打了臉,便硬生生地吞下了第二個字兒,轉了話頭,「你這光寫價格,不寫菜名,誰知道點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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