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酒名「苦渡」

  聽了莫雲衣關於「軒轅血脈」的傳說之後，姬長空並沒有熱血沸騰，他覺得「軒轅」傳說離自己實在太過遙遠，還是覺得踏踏實實將藏經樓的秘訣一一試過一遍方為王道。

  連續三個月，姬長空時常半夜出沒，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潛入藏經樓。

  三個月來，姬長空不但對藏經樓一、二、三層的各種天士秘訣、秘技都大致熟悉了一遍，也和藏經樓的老婆婆莫雲衣混熟了。

  到過藏經樓的第二、第三層之後，姬長空才認識到那上面的修煉秘訣只是第一層的升級版。

  譬如第一層的那本《凌雲元氣決》，只是記載了從一元天到三才天境界的修煉方法，而第二層則是記載了從四象天到五行天的修煉秘訣。第三層也有一本《凌雲元氣決》，只是記載了從六合天至七星天的修兩方法。

  別的修煉秘訣也是一樣，第一層的乃是秘訣修煉的基礎，第二層、第三層則高級一些。

  除此之外，第二層、第三層多了一些新的修煉秘技，還有一些前人修煉的手札筆記，筆記上面標明了自己在某個境界時的困境，和突破時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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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進入了藏經樓二、三層，姬長空才知道姬長嘯、姬長樂、姬長生等人，之所以拼命想要進上面兩層，目的就是那些前人寫下的手札筆記。

  當年姬長嘯能夠在藏經樓一舉從一元天突破到兩儀天，據莫雲衣所說正是因為看到了一篇和他情況相似的手札感悟，突然間明白了自己遲遲不能夠突破的原因所在，這才能夠在三天時間到達兩儀天之境。

  二層、三層最寶貴的除了秘技之外，就是這些前人的修煉感悟了！

  只不過那些感悟並不太多，而且每一個人在天士修煉的坎坷道路上面，所碰到的困境都不可能一樣。在正常情況下，天士都需要通過自己的領悟才可以突破。姬長嘯當年的突破只是僥倖，恰巧讓他瞎貓撞到死老鼠，看到了一本和他修煉困境一樣情況的手札筆記。

  這種情況少之又少，這也是為什麼今年姬長嘯留在藏經樓三天，卻一無所獲的原因了。

  然而，不論是二、三層更高深一級的天士修煉秘訣，還是華麗強大的攻擊秘技，亦或者是前人的修煉感悟，對姬長空來說，卻統統都沒用。

  不能夠聚集元力的他，連最基礎的一關都尚未突破，二、三層的東西對他來說，和廢紙無異！

  姬家的位置並不在青岩城內，而是在城外青岩山的山腳，越過青岩山向南，就是瘴氣瀰漫、毒霧橫行的廣闊雲夢澤，過了雲夢澤之後，才是有九夷之稱的南夷部落。

  清晨，旭日由東方無盡海域緩緩升起，燦燦金色光幕漸漸籠罩蒼穹，光耀大地。

  青岩山頂端，姬長空神色落寞，坐在那一塊他曾用力揮舞手臂的青岩石塊上。三個月之前，在姬家測煉中姬長空費盡了千辛萬苦，幾欲虛脫才在黃昏艱難登上這裡。

  從昨夜黃昏一直到現在，姬長空已在這兒呆了整整一夜！

  他本來清澈的雙眸，此時滿是迷茫，失魂落魄地望著不遠處雲霧繚繞的雲夢大澤，看著五顏六色的瘴氣像雲彩一樣在雲夢澤上空緩緩飄蕩著，姬長空兩手突然抱起身旁的一大壇酒，再一次「咕隆咕隆」的猛灌起來。

  「咳咳咳……」

  苦酒入喉過猛，姬長空嗆的難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而一股濃烈的苦澀味兒，也隨之在他心間蔓延開來，霎那間苦澀滿溢心扉，和他此時的心情一般無二。

  酒名「苦渡」，是青岩城貧民區一名怪老頭贈予他的。

  老頭名叫羅天，第一次遇到姬長空，就將名為「苦渡」的一壇苦酒丟給他，讓他喝了整整半壇「苦渡」酒，才開始和他講話。

  ——那時，姬長空剛剛才七歲！

  「小娃，你二十歲之前的人生，就像這酒的名字——『苦渡』，二十歲之後的人生，是否還叫『苦渡』，就要看你自己了。」羅天說這句話的時候一本正經，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倒不像是神棍。後來與羅天的相處中，姬長空也發現羅天從來不會開玩笑。

  只是，才七歲的姬長空，當然不會將羅天的鬼話放在心上。

  然而，後面一連串的事實卻證明了羅天說的這句話——一字不差！

  至少，到今天為止，姬長空的人生軌跡，羅天還都沒有說錯……

  從懂事起，姬長空就只知父親姬昊天，在十七年前，將還是嬰兒的他送回姬家，至今，姬昊天都從未再回姬家，生死不明！至於母親是誰？連姬家一家老小都一無所知，姬長空自然更加不可能知道。

  在別人有父母慈愛的時候，姬長空只能夠一人忍受孤獨。

  親爺爺姬逾勝在姬家鬱郁不得志，一直沉溺在姬昊天生死不明的往事中不可自拔，姬逾勝並不是一個擅長表露感情的人，他只會遠遠看著姬長空，默默地給予關懷。

  直到十年前，姬婉雲臉上帶著四道觸目驚心的傷疤返回姬家之後，姬長空才真正獲得了一份毫無保留的關懷。

  然而，便在這個時候，姬長空始終不能夠聚集元力的事實殘忍地被暴露出來！

  小小年紀的姬長空，開始在姬家遭受更深一層的排擠，在實力為尊的姬家，不能夠聚集元力的孩子簡直和廢人無異！剛剛才懂事的姬長空，得到最多的只是別人嘲諷、冷漠、譏笑的目光……

  又是十年悲苦，加不懂事之前沒父母慈愛的前七年，共十七年。整整十七年！姬長空就是這麼過來的！

  而現在，姬長空再次遭受了慘痛打擊！

  藏經樓第一層一共十五種天士修煉秘訣，到昨夜，姬長空已全部一一嘗試了一遍，什麼辦法都試過了，除了依舊一次次在中途昏厥之外，姬長空依然一無所獲。

  三個月來，姬長空身體不但沒有變化，生活的環境也是和往常一樣未變：爺爺姬逾勝依舊是那慈愛、卻混雜了重重失望的眼神，姑姑姬婉雲依舊是不折不扣的關懷，甚至是小心翼翼地對待，似乎生怕她會因為連番挫折而想不開。

  至於姬家其他人……

  也是依舊和往常一樣，冷眼、嘲諷、譏笑，像是永遠不會消停似的！再或者像姬長樂一樣，時不時拿他動動拳腳，出出心中的悶氣，讓自己的心情暢快一些。

  未進藏經樓之前，姬長空將全部希望寄托在裡面的天士修煉秘訣上面，那時候的姬長空，心中存有希望，所以即便是活得再苦、再艱難，……因為心中那一絲不滅的希望，他都還能夠一直忍受下去。

  然而，當所有秘訣都一一嘗試了一遍，姬長空心中的希望之火，被他自己給一點點熄滅之後，他開始彷徨、茫然、無助……甚至絕望！

  突然間失去了賴以支撐他的目標，所有堅持被他自己一點點摧毀的過程，對他來說，實在是太艱難了一點……

  「苦渡……苦渡……我這無邊苦海……何時才能真正渡過？」

  坐在青岩山之巔，望著遠方那雲夢大澤不斷變化著的五色瘴氣，姬長空一臉濃的化不開的酸楚和苦澀，還有無以復加的悲愴！

  ……

  「長空。」一聲低呼傳來，姬婉雲的身影悄悄站在一旁，輕聲道：「別灰心，還是有希望的。」

  姬長空臉色茫然，愣愣地望著姬婉雲，過了半響，才搖頭慘笑道：「希望？希望已經被我親手給毀了！」

  「不！」姬婉雲心中一疼，急忙喝道：「真的還有希望！」

  不等姬長空多想，姬婉雲趕忙解釋：「我這次過來，就是要帶你去巫山走一趟，傳聞巫山老母修煉的天士秘訣極為特殊。每一個到巫山拜師的徒弟，只要被她認可了，她都會賜予徒弟一股元力，讓徒弟以那一股元力為引子，來聚集更多的元力修煉下去。」

  見姬長空的注意力被她的話給吸引了過來，姬婉雲趁熱打鐵：「據說就連一個普通人，只要被巫山老母收為徒弟，也能夠憑藉她賜予的一股元力來修煉成天士！」

  「姑姑，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想不開去做什麼跳崖傻事的。」姬長空搖了搖頭，眼神清澈，卻有一抹哀涼，輕聲嘆道：「如果真有什麼巫山老母，你早該帶我過去了，又怎麼會等到現在呢？」

  「你這孩子，太聰明就會胡思亂想！」見姬長空仿佛真沒有輕生的念頭，姬婉雲一直懸著半空的心漸漸放了下來，先笑著呵斥了姬長空一句，這才敢上前抓住姬長空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將他從懸崖邊拉過來。

  「那巫山老母本是東海無盡島嶼上面的天士，兩年前才來到中土，一直隱匿在凌雲城巫山上面修煉，很少有人知道她，直到半年前，她才開始正式招收門徒。我又不會未卜先知，哪裡知道那麼多事情啊！」

  姬婉雲敲了敲姬長空的頭，笑意盎然：「我看你最近三個月越來越不對勁，才拼命地到處向人打聽消息，這才通過若蘭那丫頭聽說了那巫山老母的事情，沒想到你這小傢伙，竟然敢懷疑姑姑我誆騙你？」

  「姑姑，你真不是誆我？」姬長空一臉錯愕，猛地驚呼起來，因太過興奮，他一步不穩，將一塊人頭大小的青岩蹬落山底。聽著過了一下，才從山腳傳來的轟然聲，姬長空自己都嚇了一身冷汗。

  在他自己都要放棄的時候，突聞這麼一個消息，確實難以控制心中之激動興。

  姬婉雲比姬長空還要緊張，就這一刻，她臉色已煞白如紙，死死地抓住姬長空的手腕，什麼話也不說，趕緊先將姬長空拉到安全地帶，這才氣惱地叱喝道：「長空！怎麼那麼不小心！你非要嚇死姑姑才行嗎？」

  ——剛剛的確兇險，若不是姬婉雲始終拉在他，姬長空真有可失足落崖的可能。

  「走走，我這就帶你去巫山，現在就走！臭小子，嚇死人了！」姬婉雲拽著他，硬往山下拖，不想在這個危險的地方多呆一秒。

  「謝姑姑。」姬長空小聲道謝，心中希望之火重燃，他被姬婉雲硬拽的身子雖然一路蹌踉著，可臉上的表情卻滿是堅毅。

  十七年都這麼過來了，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都不能放棄！姬長空咬緊牙關，自己對自己許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