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罪

  也許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老太太當著全村人的面宣布了邊老四的孩子是村子裡疫病的邪祟，並義正言辭發動全村人闖進了邊老四的家。

  一個人的力量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了一群愚昧無知的牲畜，他們砸開木頭大門，在邊老四的懇求和咆哮中強行拉走了女人懷中剛剛出生不久的嬰兒。

  孩子啼哭著，被這麼喧鬧的人群嚇壞了，他的襁褓有些破舊，很快就不能包裹住他弱小的身體。女人剛剛生產的身體還很虛弱，她強忍著疼痛和無力追到院子裡，卻被老太太指示幾個人按在了地上。

  「除掉邪祟，村子裡才能平安！」老太太拄著拐，聲音洪亮，表情冷漠：「就是你們把疫病帶到村子的！」

  女人哭喊著，她大聲解釋著自己的孩子不是邪祟，可是下一秒嘴巴就被一塊破布堵住了，壓在她身上的人用盡了力氣，仿佛也在痛恨她生出了這樣一個孩子。

  阿紀的手纏著一圈圈白布，他拿著下午剛剛打磨好的斧頭，一隻腳踩在身邊的磚塊上，看著人們哄搶著那個小包裹，最終把一直啼哭的小小生命放在了他面前的砧板上。

  那是村子裡過年時殺豬才會用到的砧板，很高很大，像是一張桌子，上面還有陳年的血跡，散發著一陣陣血腥味。

  

  阿紀看了看這個皮膚上儘是白癍的孩子，沒有絲毫猶豫，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抬手劈了下去。

  脆弱的身體像是一塊西瓜一般，哭聲很快戛然而止了，村民開始歡呼，他們手裡拿著手電筒，像是慶祝一樣相互談論著，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女人尖叫著，她的眼睛幾乎已經不會轉動了，她張大著嘴，看著砧板上嬰兒的屍體，眼前一陣陣發黑。

  抓著她的那幾個人也鬆開了手，鑽進人群不知道去哪裡了。女人聽不見眾人的高呼，她只看見了如同劊子手一般擦拭斧子上血跡的阿紀。

  這個年輕人面無表情，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女人強站起來，她顫顫巍巍走到牆角邊，拿起了邊老四用來掏糞的叉子。

  那個叉子不算輕，可是女人居然輕而易舉地把它端了起來。下一秒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怒吼著，撲向了阿紀。

  失去孩子的痛苦成就了這個女人的爆發力。

  阿紀站在那裡閃了一下身，眼神中露出了凶光，他繞開女人的叉子，手裡的斧子順勢劈在了女人的後腦上。

  女人因為慣性又往前撲了幾步，就在阿紀面前轟然倒下了，血滲透進大地里，很快染紅了地面。

  月光下的血液在反射著光芒，無聲地用紅色描寫著罪惡，不過所有的都已經來不及了。

  用盡了全力的阿紀，知道這人肯定死定了。

  村民這才安靜了下來，有些驚恐地議論紛紛。

  「哎呀，這是不是殺人了？」

  「邊老四的媳婦兒嗎這不是……」

  老太太看了看動搖的人群，她清了清嗓子：「她生下邪祟，也是我們村子的不祥之人，大家趕緊把她埋了吧。」

  人群這才重新運作起來，對啊，邪祟就是這個女人生下來的，所以殺了也就殺了，以免再生下什麼災禍。

  孩子的屍體和女人的屍體被他們埋了起來，很快這裡再次恢復了平靜。

  只有一直跪在旁邊的邊老四還依舊跪在那裡，他垂著頭，像是一座雕像，沒人管他，也沒人看他。

  「沒問題的話可以在下面簽個字。」唐善嘆了一口氣，此時此刻他覺得非常疲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阿紀低頭看著面前密密麻麻的字，他對著唐善搖了搖頭。

  不識字。

  「按個手印吧。」唐善無奈道，然後低頭在抽屜里翻找著紅印泥。

  這個辦公室不知道是誰的，唐善對這裡也不太熟悉，他找了好幾個抽屜都沒有看到有紅印泥，全是一些沒用的收據和空白的檔案。

  「等一下。」唐善蹲了下來，他一個一個抽屜往下找著。

  照常理來說，任何一個辦公室都應該有必備的紅印泥啊，如果最下面這個抽屜里也沒有的話，那就只能去找宋彌了。

  「不用麻煩了。」阿紀從桌子上拿起一把小刀，輕輕在自己食指上劃了一下，然後把流出來的血在手指上塗抹了均勻，按在了唐善的那張紙上。

  「神經病。」唐善沒有阻止阿紀，但是卻罵了一句。

  能被唐善稱為神經病的人，估計這個阿紀是第一個。

  不過唐善對這個阿紀更多的是一種敬佩。

  一個能在如此恐怖的環境下獨立生存十年的人，心理的承壓能力一定比其他人大很多。哪怕現在是在警察局裡，他都依舊很淡定。

  「問完了？」唐善剛走出來就碰到了宋彌，宋彌神色輕鬆了不少，看了看唐善手上拿著的紙質資料：「事情還沒完，秦桂花還是要抓的。」

  「上哪去抓秦桂花？」

  「剛才查到了牛成的地址，不在本市，她早早就跑遠了。」宋彌說：「已經聯繫當地的負責人了，這個案子現在由他們接管，等找到秦桂花之後會派人送回松西市警局。」

  唐善點了點頭。

  不用再跑那麼遠去抓人，就說明自己能早點回松西市了，他這兩天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

  「傷怎麼樣？」宋彌低頭看了看唐善的腳，關心地問到。

  唐善輕輕活動了一下，不在乎地搖了搖頭：「應該沒有大問題，只是扭了一下，骨頭和筋都好好的。」

  「注意安全。」宋彌說到：「明天你和姚旭他們先回咱們局，好好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你不回去？」唐善問到。

  「屍體的報告剛出來，我還得留在這看一看有沒有混水摸魚的傢伙，還要寫一份報告，需要他們幾個的口供。」宋彌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嘆了一口氣說：「依照死亡人數來看，這次可是個大案子，估計這個老太太還有那個阿紀，全都會被判死刑。」

  「我留下和你一起吧。」唐善說。

  宋彌一共沒從局裡帶出來幾個人，除了姚旭和唐善以外，就來了一個法醫，還有三四個跟著幹活的，現在他們一車回去了，要是再有什麼後續工作需要人手的，估計現調也來不及。

  唐善留在這裡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想看看宋彌到底會不會根據神婆這條線索去調查許年。

  如果他去調查了，唐善也就有理由跟著一起去尋找許年，當面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要是沒有去調查，就說明照片是宋彌為了試探唐善而搞的鬼。

  所以無論如何，唐善此刻跟在宋彌身邊都不虧。

  「留在這？」宋彌似乎有些驚訝唐善的決定：「你這個小身板受得了高強度的工作嗎？更何況還有傷，年輕人做工作不要太拼命。」

  「當是為果果的助聽器還人情。」唐善堅定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