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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重逢

2024-04-29 22:41:23 作者: 敬亭山

  南漪這回本不想將旁人牽扯進來,可禪奴硬要隨她同往,亓官一開始並不同意帶她們去偏關,一是殿下只讓他留守蟒山,行護衛之責,二是如今局面動盪,眾多部族的胡人並起,這一趟路途甚遠,唯恐在半路遇到什麼差池,萬一有個什麼好歹,他簡直萬死不辭其咎。

  自從南漪離開,這段時間以來,殿下比原來更加的沉默寡言,原先雖然萬事一肩,可他整個人還是活泛的,偶爾閒時也和他們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可現在,除了公事部署,再無旁的雜談,偶爾見他枯坐在營帳中,一坐就是大半宿。

  而且他實在也想不通,當初明明是南漪自己非要離開,又何苦這時候還要追過去?其實站在自己私心的角度,他並不希望這兩個人再有什麼牽扯,殿下那頭他看得分明,自己跟隨他多年,從未見過他對一個女子如對南漪這般,可南漪對殿下似乎並未有同等的情感回應,若此番去了,兩人又生出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日後南漪若再次甩甩衣袖去做自己的山中自在仙,也許到時殿下受到的傷害會比上一次還深重。既然如此,於情於理,他都想不出要帶她去偏關的理由。

  可當亓官委婉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時,南漪卻表現出一反常態的堅定,「如果你們不帶我去,我自己也一定會去,我想你或許更願意將精力用在護衛我,而不是四處找尋我吧,而且你放心,到時我只說是我自己的意思,與你無干,他怪不到你頭上。」

  亓官無法,只得收整隊伍準備帶南漪去偏關,後來自己想開了,其實也好,這次殿下把他自己身邊最得力的護衛軍讓他帶來蟒山,置自己的安危不顧,偏關險要,以殿下一貫的作戰風格也必定會身先士卒,畢竟刀劍無眼,自己領隊回防也是好事,於是便從善如流答應帶著她們往偏關去。

  一路上,南漪才發覺,胡人入侵所造成的局面比她想像的還要慘烈,胡人燒殺搶掠,經過的村莊猶如人間煉獄一般。

  南漪做不到見死不救,可憑她一己之力又能挽回多少生命?當花一般的姑娘因為不堪受辱吊死在村口的槐樹上,當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抱著自己因為反抗而被胡人生生打死的兒子失聲痛哭,當父子兩個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園憤而拿起棍棒,卻終是被胡人活活燒死。

  這一幕幕,第一次讓南漪深刻體會到當初湛衝口中那句」上醫者醫國,下醫者醫人」的含義,便如她之前一樣,避世於蟒山,可這世上又有幾個李氏兄妹?她又能醫救多少?口中常說濟世救人,可這世上的疾苦萬千,她能施以援手的不過滄海一粟,這無異於杯水車薪,難怪當年父親曾與她說,以她的年紀,與自己這樣避世其實並非是好事,父親早就知曉其中道理,只是因著別的原因而不得不選擇那樣一種方式,她自小在蟒山長大,早已經習慣了那樣平靜無波的日子,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其實自己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一點,是她的懦弱。

  不管是對湛沖情感上的回應,還是對這世間萬象,她都不敢直面,所以才總是逃避,才試圖回到蟒山這個安逸的殼子裡繼續裝聾作啞,而一面還口口聲聲用濟世救人的大話來為自己的怯懦披上冠冕堂皇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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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如果父親還活著,恐怕會為她覺得汗顏。

  一開始,她每每看到有傷者都要下車來救治,一連耽擱了好幾天,可後來慢慢想通了關節,銀牙一咬,再不顧沿途的那些人,讓亓官他們直往偏關奔去。

  一直到偏關時,已是一日深夜。亓官向城衛出示了令牌,才趕著馬車直奔關營。

  田嬰見到亓官,一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人,待看清他身後的女子,才恍然大悟,上前皺眉問道,「你怎麼帶她來?」

  亓官無奈搖了搖頭,苦笑著,「說來話長,殿下如今身在何處?」

  這話一出口,就見田嬰和他身後的士官們紛紛變了臉色,亓官一向心細如髮,又和田嬰他們朝夕相處多年,自然了解他們甚深,一見他們這反應,心裡暗道怕是出了什麼事,便急問道,「出什麼事了?快說!」

  田嬰不敢看亓官的眼睛,垂著頭低聲道,「半個月前,殿下親自領兵將大部胡人推到關外,只是殿下一時不防,中了支冷箭,雖然沒射中要害,可胡人那幫龜孫子竟然在箭簇淬了毒,這毒雖不至於見血封喉,可因為一時推斷不出究竟是哪種毒物,太醫們也只能將解毒的方子挨個試來,所以——」

  「請帶我去見他。」

  所有人都看向了南漪,只見她上前一步,語氣肯定地又重複了一遍,「請帶我去見他。」

  南漪被帶到行在前,她轉頭對眾人道,「請命人都退下,我要單獨見燕王。」

  田嬰剛要反對,就被亓官攔住,亓官揮退眾人,臨走前對南漪說道,「南漪姑娘,因為下官知道殿下信任姑娘,而下官信殿下,所以才答應姑娘做這一切,下官對姑娘沒什麼要求,只望姑娘為大局考慮,殿下若有萬一,到時天下必將重新四方割據,到時生靈塗炭,想必那並非姑娘所願見到的結果。」

  南漪靜靜看著他,沒說別的,轉身進去了。

  甫一進來行在大帳,就聞到濃烈的藥味,她看見屏風後的人影,忽然又不敢近前。其實他們分別的並不算太久,可為什麼她已覺得恍如隔世。

  轉過屏風來,他穿著素白中單靜靜躺在那裡,面色泛白毫無血色,她看見他露在外面的手指,竟與中單的顏色毫無二致。

  她不想吵醒他,躡手躡腳走過去,蹲在床前凝視他,可是很快就見他眉頭微微皺起,極其緩慢地睜開眼睛,他應是多年養成的慣性,即便身中劇毒也依然保有那份敏銳的警覺。

  他看見了她,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默地望著彼此,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轉過頭去閉上眼,抬手壓在額頭上,聲音喑啞地自言自語道,「居然還能造幻,沒想到這毒還有這種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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