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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孤思

2024-04-29 22:41:19 作者: 敬亭山

  那天之後,兩人再沒有見過面。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車馬護衛,食水衣裳,一應俱全,南漪帶著禪奴,登上了西去的馬車。

  禪奴看得出來,自從那日燕王殿下走後,南漪一直魂不守舍,可人前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她不知道他們之間經歷了什麼,只是她看得出,阿姐不快樂。

  他們走得很慢,一路上,南漪常常望著車外發呆,走過城郭村莊,穿過戈壁平原,路過淺溪湖泊,日升月落,她都快忘記走了多少日夜,原來她已走出那麼遠了。直到初春的第一縷季風拂落鬢角的碎發,她抬起頭仰望,才發現,蟒山已近在眼前。

  她站在青苑的院門前,看那些乾枯的植物藤蔓落滿了大半院牆,出來打水的阿伯看到站在門前的她,激動得將木盆摔在了地上。

  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變,除了她自己。

  原以為護送她們回來的那些涼軍總要回去,可後來禪奴告訴她,那些涼軍就駐紮在山腳下,並沒有如她料想的那樣離開,只是這些都已與她無關。

  

  回到青苑的日子又像之前一樣,既無權力紛爭又無外物擾志,南漪每日的生活就是讀書,炮製藥材,偶爾接診上山尋醫的病患,簡單又平靜。

  南漪站在廊下指導禪奴煎藥,半月前,一個名叫李方年的人背著自己的妹妹上山求醫,為了給妹妹方華治病,方年將家中僅剩的那點薄田也都變賣了,可是幾經輾轉求醫,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湯藥,也不見好轉,已經快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後來聽人說起蟒山有名醫,這才背著妹妹跋山涉水尋過來。

  南漪二話沒說就留下這對兄妹,所幸診治了大半個月,方華的病情終於有了些起色。南漪看著方華一口氣喝完了藥,笑著遞給她一顆梅脯,小姑娘皺著眉頭含進嘴裡,仰頭沖南漪苦笑著。

  方華與禪奴年紀相仿,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可是卻很懂事,剛到青苑時,病的渾渾噩噩,成日昏睡,這幾天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了,只是病程過久,一時元氣傷的厲害,整個人看上去仍是病懨懨的,南漪便留她在青苑再修養一段時間。

  李方年個性淳樸,為了給方華治病,這些年已經掏光了家底,這次求醫蟒山,已經是最後的一線希望,卻沒想到真的讓兄妹二人絕處逢生。這位女先生看著年歲不大,醫術卻很高明,見他們窮困潦倒,竟連醫資也不收,又好心收留他們,方年想不出能做什麼報答她,思來想去,便留在青苑幫忙做些粗使的活計,砍柴汲水,修屋建院,南漪也沒有阻止,彼此都是心存善意的人,懂得如何讓對方更自在些。

  小小的青苑,仿佛人間的世外桃源,遠離世俗的一切紛擾和糾纏。

  方華一天天好起來,和禪奴兩個人在後院幫南漪清洗草藥,南漪抱捧著一筐待晾曬的甘草,剛走進後院,方年就已不知從哪裡跑出來,接過了南漪懷裡的藥籃子。

  「這個要放在哪裡?」方年剛從山上砍了柴回來,一身短打裝扮,剛初春的時節,乍暖還寒,南漪還未換下厚重的冬裝,可方年已經換上了輕薄的春衫,挽起衣袖,里里外外地忙進忙出。

  南漪指揮著方年擺放草藥,相隔不遠的方華看著自家哥哥,小聲地咯咯笑起來,一旁的禪奴不解其意,方華就湊到禪奴耳邊小聲說了句,禪奴聞言看了過去,果然見那年輕黝黑的面龐浮現出一絲可疑的暗紅。

  禪奴牽強笑了下,卻沒有回應方華。

  南漪也有所覺,所以一直等到方華徹底痊癒,她主動準備了些許盤纏,讓阿伯送給李家兄妹,又委婉表達了送客之意。

  禪奴與方華依依不捨的道別,一直目送兄妹二人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惆悵地轉回來,見到南漪正閒適地席地坐在廊下,抬頭看著天上的流雲,一時有些悵然,也隨之坐下來問道,「阿姐為什麼不去送送他們?他們離開了……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了。」

  南漪輕輕笑了笑,淡淡道,「有些人註定只是生命里的過客,送別也不會改變什麼,只會徒增傷感,又何苦?」

  禪奴看著她的側臉,那雙眼睛裡無波無瀾,可禪奴卻很肯定的知道,阿姐說的,並不是那對兄妹,可是禪奴並不這麼認為,卻不知說給誰聽,「可是即便是過客,大抵也是自己的一段記憶,不應該……就那麼忘了。」

  這一次,禪奴卻沒有等到南漪的回答。

  後來的某一天,禪奴看著南漪一大早起來就開始忙活,她不明所以,問阿姐,南漪也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直到日暮時分,禪奴看著庭院裡布置的席面很是好奇,不停追問南漪,「今天是什麼喜日子?阿姐準備的這樣豐盛。」

  禪奴看著滿桌的美味佳肴,忙不迭地坐下大快朵頤。

  南漪為自己倒了杯酒,卻沒喝,轉手摘了朵花插在了發間,問禪奴自己好不好看。

  禪奴鼓著腮幫子不住地點頭,毫不吝嗇地讚美,「阿姐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你戴什麼都好看。」

  南漪滿意地笑起來,禪奴覺得她今晚異常的興奮,又見她端起酒滿飲一杯,故而提醒道,「阿姐慢點喝,這酒喝急了傷身,吃點東西再喝酒吧。」

  南漪卻說不礙,又給自己斟滿了。

  「阿姐你還沒告訴我,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我的生辰。」

  她到底還是騙了他。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生辰,而且溫融不止是她的師父,還是她的親生父親,她的生母分娩時出了意外,她活下來,可母親卻走了,所以她從未過過生辰,只是因為這個原因。

  南漪又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撐著桌案搖晃著站起身來,舉目望去——

  如今這裡有酒,有菜,有清風,有朗月,有修竹,有孤花……

  十七年來,她第一次為自己過生辰,什麼都有了,卻再沒有了他。

  「阿姐……」

  禪奴怔怔坐在那裡,呆呆地看著南漪,只見她不知何時,已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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