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當年秘事

2024-05-24 03:05:49 作者: 逢月

  俞樓祈捧著那套水綠色衣裙,怔了怔,直至阮漸欲離開了一小會,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敞開那套衣裙,襦裙如同一片碧綠的湖水般舒展開來。

  裙頭繡花,夏荷錦簇,月白漸染為淺綠,色澤柔美,針繡不算精細,許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找來的,但卻飄逸靈動,不張揚,自有一番清新溫雅的氣質,倒也挺襯俞樓祈的。

  

  俞樓祈眨了眨眼睛,這條裙子很漂亮,她很喜歡。

  阮漸欲讓她換上,無非是因為他十分厭惡御門宗,自然也厭惡御門宗的宗服。

  而厭惡御門宗的原因,卻要從三年前的仙派選會說起了。

  三年一次的仙派選會,即是各大仙門宗派招新弟子入門。新弟子需要在賽前選出心儀門派,然後與其他弟子一齊進入歷練之境經受各種考驗,表現好的獲勝者,即可加入心儀門派。

  當時阮漸欲只有十五歲,懷著滿腔的熱血打算加入四大門派之一的御門宗,生母之死讓他更加憎恨魔族,誓要變強,為過去一雪前恥。

  少年容顏天生自有一股傲氣,帶攻擊之美,俊野逼人,此等容貌在一眾或清秀或英氣的少男少女當中顯得罕見出色,更有人發現他資質不平,入歷練之境時羨煞旁人,引得隔壁移花宮的女子連連拋來媚眼示好。

  各色女子對他擠眉弄眼,他仍是面無表情,讓那群自以為有幾分姿色的移花宮女弟子倍受打擊。

  一個資質高,容貌不凡的男子,自然是搶手的香餑餑。況且在那時,菊君不在移花宮,移花宮早已變得烏煙瘴氣,有女弟子意圖犯上作亂,偷偷修煉了能讓人功力速增的邪惡雙修之法,而阮漸欲恰好是最合適的人選。

  於是有幾個修習了邪術的女弟子,在阮漸欲進入歷練之境考驗時,使計威脅他日後與她們雙修。

  當初經歷過那麼多事,阮漸欲明顯比一般人要早熟,自然知曉她們嘴裡所說的雙修是什麼。小少年身子搖搖晃晃地懸在懸崖邊,仿佛下一刻就要隨風而去,面色漲紅,咬牙道:「噁心!不知廉恥!休想!」

  懸崖邊的三位女子迎風而立,為首的那位紫衣女子挑起妖媚的眼角,眸光兇狠,突然抬起腳用力踩在阮漸欲攀著岩石的一隻手上,嗓音嬌滴滴的卻莫名湧上一股寒意:「賤種?給你臉還不要了?」

  阮漸欲臉色白了白,覺得自己的手骨似乎都要被踩碎,手上稍一松,掛在懸崖邊的身子又晃動了幾分,但還是抬起頭,怒道:「滾!」

  身旁的粉衣女子慢慢蹲下來,從袖子裡取出一顆褐色藥丸,將藥丸慢慢湊到他面前,嬌笑一聲:「小哥哥喲,莫要害羞,將這藥吃了吧,日後身心俱愉悅,呵呵呵呵呵……」

  聞言,阮漸欲神色黯然,果真慢慢張開了嘴。

  粉衣女子見他如此,挑起了唇角,得意地咯咯嬌笑起來,對那為首的紫衣女子道:「師姐,先讓這小哥哥上來吃了吧,反正他就一人而已。」

  「好。落雲,扯他上來。」紫衣女子點了點頭,緩緩移開了腳,而阮漸欲的手已赫然出現一處帶血的凹陷,方才必然是疼得很。但,她們不在乎。

  那名喚落雲的女子上前一步,伸出手抓住阮漸欲的衣領,稍稍發力,便輕輕鬆鬆地將他提了上來。

  阮漸欲穩了穩跟腳,下意識往後看了看,懸崖之中雲海茫茫,霧氣繚繞,卻還是能隱隱看見懸崖底滿身利刺正嗷嗷待哺的食人花。

  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那種性命被人捏在手裡的感覺,熟悉得令人心悸,從前那些他不願回想的屈辱回憶又如海浪般層層涌了過來。

  阮漸欲眼神暗了暗,轉頭便對那紫衣女子道:「我想要你身上的藥。」

  粉衣女子惱羞道:「你嫌棄我?!」

  阮漸欲沒說話,只是看著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眼睛亮了亮,從懷裡掏出一顆光澤潤亮的藥丸給他,手剛伸到他面前,卻被人突然折成了一個扭曲恐怖的角度,一隻白皙纖細的手直接掉落在地上。

  「啊——!我要殺了你!!」她疼得臉色一白,尖叫一聲,猛地反應過來,怒氣騰騰地打出一道激烈的光芒。

  其她二人也反應過來,也紛紛揮出兩道流光追隨而去。

  那三道光芒迅速合為一體,強勁又迅猛地把阮漸欲擊飛數丈,他吐了一口血,落到懸崖半空,在層層雲霧之中,身子直直往下墜,烏黑的長髮散落,如瀑般鋪散開來,隨風飛揚。

  落入食人花嘴裡,沒有能與之抗衡的修為必死無疑,而他這個將死之人,竟舒展著四肢,面帶笑容,黑眸晶亮如星。少年猶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飛速墜落下去,神色詭譎得讓人發毛。

  「等等,不要讓他落到食人花那!!他可能死不了!心魔幻境!!!我要他死——」

  紫衣女子憤怒無比,面色赤紅,也顧不上正在流血的斷手,急急追到懸崖邊,一道紫色光團自她袖中飛出,火速沖向正在瘋狂下墜的阮漸欲。

  阮漸欲本是有恃無恐,看到那枚沖向自己的光團時,臉色微變,急忙調整下墜身形,不料那光速極快,倏地朝他撞了過來。

  氣血翻湧,撕裂般的疼痛!阮漸欲悶哼一聲,面無血色,身子被衝擊得飛了出去,偏離了原先的下落軌跡,恰好落入了懸崖側的一個巨縫裡。

  淤涯縫,有心魔幻境。

  這個幻境,本不算危險,可對於阮漸欲這種經歷過數次難以磨滅的屈辱和磨難來說,卻是極為致命的,會將你內心深處的脆弱挖掘出來,再次重演你最痛苦的回憶,甚至會使人死在幻境之中。也許紫衣女子之前特意留意過他,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將他打入淤涯縫。

  他為埋藏心魔而設起的層層心牆,在心魔幻境面前如同無物,脆弱得不堪一擊。過去那些要一雪前恥的想法頃刻間便煙消雲散,心牆轟然崩塌,曾經的卑微、難堪、屈辱都暴露無遺,如同深處最為醜陋的面目,赤裸裸地被人展現出來。

  過去的磨難,再次重演。

  昔日的白眼、鄙夷重新落到他身上,他被戲弄,被指責,被排斥是異類,髒水能潑就潑,是黑鍋就扣他頭上。生母被人罵成蕩婦,他被罵成畜牲不如,不僅是罵,還有許許多多的白衣道士——那些道貌岸然的假君子,以各種替天行道的理由凌辱他們母子。

  生母像塊破布,那些猥瑣噁心的強者用完就丟。連對他們母子倆稍微好點的人,也受到牽連而死。至於他自己,曾經的斷臂之痛,以及各種武器插入他血肉的感覺變成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心裡……生母只會讓他忍氣吞聲!轉眼又去勾引魔使,完全忽略了他所受的苦難,照顧他吃食住行,卻不曾給過他關懷。

  他是魔和人的孩子嗎?不是!根本就不是啊!!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執念由心生,心魔幻境卻是直接將他的執念連根拔出,毫不留情,使他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從前面的憤怒、恐懼、絕望再到後來的麻木、冷漠、嗜血,少年天性被湮滅,他一步步落入地獄的深淵。

  足足一月,直至仙派選會結束,也無人從裡面踏出。

  一年過去,不知經歷了什麼,他竟修煉出一種以戾氣提升的道行,在最後生死關頭打破了心魔幻境,浴血重生。

  無人知道曾經的淤涯縫裡發生過什麼,只見後來的魔頭——開戾少君橫空出世。

  所到之處,屍橫遍野,血流如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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