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至親

  她痛恨沈舊林沒錯，什麼所謂的愛都已經沒有了，一碼歸一碼，可是她也該感謝他。

  

  宋羈鳥沉默了幾秒，看著自己見了底的瓷碗忽然沉聲：「…謝謝。」

  聞聲，沈舊林抬頭看了過去，展開溫暖的笑顏。

  「你和我之間不用那麼客氣。」

  他內心是雀躍欣喜的。

  沈舊林貌似有了絲絲幻覺，覺得宋羈鳥還是愛著他的，只是發生了那麼多事已然不能說出口。

  這對她來說很艱難。

  他懂的。

  那就從頭開始，一切歸零。

  餐後，沈舊林親自駕車駛往了來福州精神病院。

  一路上，宋羈鳥全程都看向外頭的風景，一棵棵高大挺拔又蔥鬱的樹木不斷往後退。

  宋羈鳥有些心煩意亂。

  她在進行自我反省，在想是不是前段日子她對顧懷舟說得話太重了？

  宋羈鳥捏緊了手機，看著消息界面很久，又息屏。

  一定是生氣了吧，她給他發的簡訊他沒有回覆。

  愣神之際，忽地一隻寬厚的大手覆了上來，宋羈鳥順勢看了過去，沈舊林一隻手搭放在她手上，另外一隻手還在專心轉動方向盤。

  他一雙黑眸深不見底，卻獨獨看向她時薄唇勾出一抹弧度，硬朗的五官都隨之變得柔和。

  「待會你跟著我，見了伯父之後，我們再一起去醫院。」

  宋羈鳥一陣愕然：「去醫院做什麼？」

  「治療。」

  「為什麼要治療？」

  宋羈鳥小臉煞白，不理解他這個操作。

  「笙笙。」他一聲一句叫得格外貼切又溫柔，「相信我，你的臉有辦法治癒的。」

  原來他今天的目的根本不是純粹的帶她去看爸爸，真正在於這個。

  「不治。」

  她抽開了手，別過了臉。

  他真當以為把她身上破損的地方修補好了就可以一切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太天真了！

  憑什麼？

  沈舊林為什麼總是這樣！一點都沒變呢？

  反正傷不在他身上，他也感受不到，所以什麼都可以替她做決定。

  就算臉可以復原，腿疾也可以痊癒，那她心上一道道血淋淋的疤痕呢？

  他可以忘，她絕對不能忘！

  見她態度如此冷硬，沈舊林也不想這個時候和她起衝突，只能選擇將這件事擱在一旁。

  很快，到達了來福州精神病院。

  沈舊林早已經打好了招呼，兩人下車後，便跟同著院長一道同行。

  「沈先生，沈太太好。」

  院長是一位近五十的中年女人，她迎了上來。

  沈舊林只是禮貌頷首，沒有多話，他們倆跟隨著院長來到了宋建元的住所。

  不遠處的宋建元穿著病號服，坐著輪椅，鬢角已發白，下巴長滿了胡茬，容顏多了幾分滄桑，可卻是孩童般呆傻的表情。

  他所表現出來的，一點都不符合三四十歲男人的年齡。

  宋建元的手上還抱著一隻玩具，宋羈鳥看清楚了，是一隻熊。

  那是她兒時最喜歡的一隻玩具熊。

  因為那是父親送給她的滿月禮物，她常常抱著它睡覺。

  看到這一幕的宋羈鳥徹底破防淚目了，她捂住臉，將嗚咽聲吞咽下去。

  她的父親精神失常，卻依舊不忘愛她。

  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頑皮的孩子朝宋建元扔了個石子，那塊石子硬生生的砸在了他的腦門上。

  宋建元還在傻笑。

  「你看吧，我就說他是個傻子，你打他他都沒有反應。」

  話落，那個男孩沖了上去搶他的玩具熊，宋建元才有了反應。

  他和那個男生爭執著，語氣像個五六歲的孩子。

  「不行不行，這是笙笙最喜歡的玩具，不能搶，她會不高興的。」

  宋羈鳥驚了一跳，她快步上前阻止了那個男生。

  而沈舊林狠狠的睨了身旁院長一眼，院長尷尬羞愧得不敢看他。

  「對不起…沈先生，這樣的情況很少發生的。」

  「很少？」沈舊林的眼神突然變得危險，「你的意思是，以前就有這種情況？」

  院長嚇得冷汗直冒，「沈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們的失職…請您大人有大量。」

  顧及宋羈鳥，他沒再說什麼，冷哼一聲後立馬追隨了上去。

  「住手，誰叫你這麼做的？」

  宋羈鳥連忙拉開了那個男孩，男孩見到一個戴口罩的陌生女人剛想罵她，結果看到她身後的男人後變得膽怯了起來。

  他剛想跑，就被沈舊林輕而易舉的拎了起來。

  那個男孩嚇得哇哇大哭了起來，直叫媽媽。

  男孩的母親很快被他的呼喊求救聲吸引了過去，胖女人氣勢洶洶罵道。

  「誰動我兒子啊？」

  可看到沈舊林的那一刻，氣勢突然弱了下去，她面色難堪的看著沈舊林。

  「沈…沈總。」

  女人有點眼力見，不可能不知道面前的這位是誰。

  「沈總，真的對不起，衝撞了您和沈太太。」

  沈舊林不想和無關緊要的人浪費時間，一把把小孩扔在了鵝卵石地上，疼得男孩大哭。

  「滾。」

  一個字又狠又絕，胖女人哪敢多待，嚇得馬上帶著男孩跑了。

  宋羈鳥蹲下身子，看著宋建元呆滯的模樣，她緩緩摘下口罩，顯露出她最真實的樣子。

  「爸…」

  她的淚珠模糊的不僅僅是視線，還有時間，眼前的中年男人容顏不復當初。

  「你看看我啊，我是笙笙啊。」

  她嗓子疼痛，像有什麼硬物堵在中間不上不下。

  無論宋羈鳥怎麼去搖晃宋建元，他都沒有反應，眼神空洞無物，只對著那個破舊的玩具熊傻笑，就好像活在某個幻想中。

  「小熊小熊乖，帶著笙笙不迷路，永遠牽著她的手，找到回家的路。」

  她低吟著這句對她來說最熟悉懷念的句子。

  這是她為數不多記住的東西，她那時候還太小了，父親總是有時候是清醒的，有時候發病連她都不認識。

  宋羈鳥太小了，不明白爸爸對她為什麼是兩幅面孔。

  可他是愛她的。

  某個晚上哄她睡覺的時候，宋建元對她說：「爸爸的小笙笙，你永遠都是爸爸的小公主，不管發生什麼，你只需要記住一件事，爸爸永遠愛你和媽媽。」

  李韻梅愛他嗎？

  可能吧。

  她不懂父母那輩的愛情糾葛。

  就連這個世界上她唯一的至親，都忘了她。

  宋羈鳥多想告訴他，怎麼辦啊，她沒有媽媽了。

  是她的錯，一切都是她的錯，她沒有保護好她們。

  如果…如果她可以再強大一點，何至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