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我們班,有班魂嗎
2024-05-24 01:52:38
作者: 錦安
老袁的話,其實說得很對。
我們班的靈魂只是走丟了、迷路了,它總會找回來的。
——《S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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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岳的腸胃從小就不好,到了近幾年,他甚至都得每天吃胃藥。
但最近這幾天,他胃痛得越來越頻繁了。
先前夏祁來找何岳報名校運會,他說自己有去參加過些跳高訓練,夏祁一聽就迫不及待地登上了他的名字。
但何岳當時還沒說完,自己還有胃病。
他也不喜歡跟人打交道,想著就跳這麼幾下,應該也沒有問題,於是最後還是任由夏祁把名字報上去了。
可是到了今天中午,胃痛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痛感也越來越深。
他胃痛起來總喜歡躲在廁所,不想要別人看見他面目猙獰的樣子,但廁所沒有鈴聲,於是便錯過了班漲的集合。
等他忍痛跑回來,就受到了周佳瑤的冷嘲熱諷。
何岳在單親家庭長大,習慣了做事一個人扛、錯誤一個人擔,跟著工作人員走著走著,他就覺得是自己連累了整個班。
愧疚感開始支配著他。別人辛辛苦苦跑來找他過去檢錄,他就這麼放棄,好像也不太好。
但胃裡的喧囂愈演愈烈。
熬到最後,何岳到了跳高的地點,準備比賽。
他臉上的血色已經盡數褪去,泛著蒼白。
就跳一下……跳完這下,他就棄權。
起碼……這樣就不會被同學說三道四了。
何岳向前加速跑,用盡全力地一跳,成功越過欄杆,重重地落到了墊子上。
隨著他的背落下,他的胃部一陣劇烈的痙攣,濃濃的血腥味從何岳口中噴涌而上。
「噗——」
何岳的視線,頃刻被血色傾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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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志願者的話,蘇葳蕤腦子裡空了一瞬,便立刻跟著他奔向跳高台,懶得再看周佳瑤。
周佳瑤本來就被蘇葳蕤說的話怵到了,此刻臉色「刷」地就白了,顫著腿跟在她的後面跑過去。
後排坐著看戲的同學也反應了過來,都慌了起來,有幾個男生跟著她們的方向去了,剩下的也開始聚成幾堆嘰嘰喳喳:
「跳高……是何岳嗎?」
「完了,我們沒人去接應,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
「出什麼事了,好嚇人啊……都是周佳瑤……」
許風吟手腳發涼,腦中突然想起什麼,連忙趕去找級長、去聯繫何岳的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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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高台那兒現在一片混亂。
何岳一個背越摔到了毯子上後,突然就噴出一大口鮮血,身體又抽搐幾下,便昏厥了過去。
那道鮮血甚至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又在墊子上染出一片嫣紅。
校運會的裁判都是志願者,老師只抽空來監督幾下,這下子,把旁邊的志願者都嚇懵了。
好在當時有一個體育老師路過,跑過來檢查了一下何岳的情況,朝圍過來的人群喊:「都散開!散開!不要圍著要通風!快去通知校醫!他的同班同學呢?」
四周的人都慌忙散開了,有幾個人跑去了操場邊的醫棚,但沒人走過來搭理他。
老師不敢走開,打開電話撥120,火氣騰躍而上:「他的同班同學呢?沒有人嗎?!他是幾班的啊?」
比賽都沒個人陪著,還不知道人家身體有問題,真是瞎他媽的亂來!
志願者手還是顫的,連忙翻了翻秩序冊:「是……高二一班的,我馬上去找!」
蘇葳蕤趕過來的時候,何岳周圍已經被聞訊而來的各種老師主任圍住了,校長也在來的路上。
體育老師遠遠地就看到了志願者身邊帶的人,等蘇葳蕤他們走過來之後,就一通教訓:「你們班怎麼回事兒啊?比賽前沒確認好同學健不健康嗎?知道這可能會害死人嗎?!」
「還有,這裡離觀眾席這麼老遠的,你們也不叫個人過來陪一陪?輸贏都是你們班的集體榮譽!這像什麼話?」
「如果我不在這裡那得多久才能通知到你們?如果每個班都跟你們這樣……我說話難聽,這學校得發生多少起這樣的事件?要血濺滿操場嗎?」
「高二一班是吧,我就問問……」老師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字句都戳中了在場人的心,「你們班,有班魂嗎?」
蘇葳蕤唇角抿得死緊,手指都緊攥在一起,眼眶血紅。
站在她旁邊的周佳瑤已經被說得「嗚嗚嗚」地哭出了聲,小聲地嗚咽:「我錯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終究是,敗給了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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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岳被120急救送去了醫院,最後被診斷出來是急性胃潰瘍,情況勉強穩定。
他的媽媽趕過來的時候,身上的保潔工作服都還來不及換下來。
袁丁開完會回來,自然也挨了上級一通訓,臉上熟悉又帶著些憨的笑容不見了。
校運會剩下的兩天,比賽在繼續進行,但一班的氣氛都像是被一層陰霾籠罩著。
周五的閉幕式結束後,袁丁統一把全班同學都帶回來班級,開了一個臨時班會。
全班都坐得端端正正的,鴉雀無聲。
袁丁先是嘆了一口氣,語氣幽幽的:「開學這麼久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們這麼認真地上我的班會,真是不打不成器。」
有同學忍不住笑了,氣氛緩和了一些。
袁丁清了清嗓子,站到講台側面,朝他們深深地鞠躬,過了足足五秒鐘,才直起身來。
班漲聲音低低的:「事情怪我,老師你別——」
袁丁搖搖頭,神情嚴肅了起來:「聽我說,啊。」
「我吧,從當班主任以來,被分到的都是重點班。那些學生吧,很自律也很懂規矩,我幾乎就沒在他們身上操過心。」
「意思就是說,這麼大把年紀了,我其實也不是很懂,應該怎樣去當一個班主任,就跟那些初出茅廬的小子一樣。」
「我一直以為只要交代好班委、一切就萬事大吉。直到這兩天我才幡然醒悟,原來不是的,不能是這樣。」
「我去問了風吟,誒,咱班的口號是啥呀?結果被我問到的人里,只有風吟她自己記住了。她說,她有向全班徵集意見集思廣益,但沒一個人答覆,最後沒有辦法了,風吟只能自己想一個,貼出來了之後,你們還說這不好那不好,不肯喊。」
「我去問了夏祁,誒,這報名是怎麼回事兒?夏祁說他也很為難,體育部在催,班上又沒幾個人響應,有特長的那幾個又遮遮掩掩嫌麻煩,最後只能抓壯丁,搞得大家都不開心。」
「我去醫院看了小何,小何說……他本來檢錄就遲到了,怕被同學說,他是個逃兵。」
袁丁眼底已經閃爍起淚光,嗓音哽咽,台下的好多同學的眼眶都紅了。
「我反省了很久,這幾天都沒能睡幾個好覺。」
「出了這件事,根源的錯不在你們,在我。是我這個班主任疏忽了你們的成長,讓你們對周圍豎起了這麼厚重的障壁。」
袁丁深吸一口氣,壓下眼裡的淚意,笑了起來。
「甩手掌柜是沒有好學徒的。」
「我會總結這次的經驗教訓,在未來,言出必行,認真落實地去帶領你們,也希望你們,能好好地、不帶偏見地看一看,自己身邊同學們身上的閃光點。」
「我堅信,我們一班是有靈魂的,只是它現在迷路了,但是總能找得回來。」
蘇葳蕤雖然目視著前方,但眼前早已是一片模糊了。
聽完最後一句話,她輕輕眨了眨眼,兩滴飽滿的淚珠便隨之墜落,染濕了她的衣領。
半晌後,身邊難得腰背坐得挺直的那個人,遞過來了一張紙巾。
蘇葳蕤低頭去看。
那張紙巾被他手指執著的一端,已然微微被淚水沁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