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番外（盡歡而無憾）

  桑迢去世後的第五年，孫子帶著曾孫來看望我。

  那時的我因舊傷復發已經病入膏肓，孫子讓僕人帶著曾孫出門玩耍，紅著一雙眼睛在我的床前。

  「爺爺，我知道我不應該來煩你，但我真的覺得好難受。」

  我知道他為什麼難受，他的夫人也就是我的孫媳婦生孩子的時候難產，孩子生下來後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

  「聽聞當初您和奶奶十分相愛，您是怎麼做到從容面對她離去的呢？」

  「為什麼上天要這麼懲罰我們。」

  孫子在我面前哭得泣不成聲。

  

  聽著他的哭聲，我腦海中浮現出了很多畫面。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那麼我覺得我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沒有意義的……」

  孫子在我面前說了很多很多，最後用無助的眼神望著我，「爺爺，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既然不能改變，那就別給自己留下遺憾罷。」

  我有很多很多的遺憾。

  遺憾我和她際遇不同，時常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中的人。

  遺憾她是我的殺父仇人之女。

  遺憾她的眼中藏著我所不知道的悲傷。

  遺憾不知她的來歷。

  也遺憾不知她是否還愛著別人。

  我知道她不是原來的桑迢，看出過她藏在眼底的悲傷，也曾在夜深的時候聽到她在睡夢當中喊別人的名字。

  她不想讓我知道，我就當作不知。

  再次離開京城的那天，我問過我自己，放棄努力了那麼多年的理想，有遺憾嗎？

  其實遺憾過，但我有對我來說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

  我的內心深處一直藏著一股恐慌，我害怕她會忽然離我而去。

  這種恐慌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深深地潛藏在我的內心深處，當我得知她的身體比一般人虛弱，有孕會威脅她的生命之後，這股恐慌便再次上升。

  我不敢離她太遠，我覺得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不想將有限精力浪費在別的事情上，所以我第二次拒絕了皇帝。

  我從不和她爭吵，因為短暫的美好時光不應在爭吵中浪費。

  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樂的。

  當她離開時，留在我腦海當中便全都是那些快樂而美好的記憶。

  她就像從未消失過一般。

  她走後的第一年，我嘗試了各種新奇的事物，偶爾和她說說話。

  第二年邊境發生戰亂，我回到京城。

  皇帝老了，見了我，先是一笑，然後問我願不願意為他一戰？

  我爽快應下。

  戰場上，我殺得酣暢淋漓，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時。

  那一戰我們取得了勝利，慶功宴上，皇帝誇我寶刀未老。

  我們像年少時那樣飲酒，喝得酩酊大醉後被各自送下去休息。

  酒醒後，我又一次拒絕皇帝的封賞離開京城。

  不久後，皇帝薨了，我因舊傷復發到了臨了之際。

  望著涕淚肆意的孫子，我告訴他，既然他們在一起的時光不多了，就不要浪費在悲傷里了。

  「盡歡而無憾。」

  孫兒聞言一愣，眼淚卻掉得更加洶湧了。

  回望我這一生，並未留下過遺憾。

  或許也有吧，但那些好像有點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