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師兄(下)

  當今聖上較看重邊疆國土，近年來與匈奴、高句(gōu)麗等國的衝突從未停過，後來國內戰事基本平定，聖上又欽點五萬大軍，派我和師兄前往征討高句麗的一個大部落，為期十月。

  高句麗多為南蠻野士，體力遠超常人，可儘管如此，在我和師兄的配合下，只用七個月時間便將他們那支大部落殲滅的七七八八，剩下的殘兵敗將則全都躲進了一座山中！

  那山不知其名，只知土地泥濘山路崎嶇，四周又有白霧繚繞舉步難行！我曾派兵入山圍剿幾次，可對方似乎對此山非常熟悉，藉助險要的地形幾乎將我派出的幾支部隊全部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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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幾個死裡逃生的士兵哭訴，對方似乎懂得妖法能撒豆成兵，因為白霧之中居然有數不盡的敵人出現，每每斬之，便會出現更多！

  既然吃不准敵方手段，最後我只好改攻為守，命眾軍士駐紮在此山的各個要塞點，準備將對方困死在山中！

  可此事上師兄跟我卻有分歧，他說對方只是利用地勢險要虛張聲勢，並非懂得什麼妖法，如若舉兵討伐定能一舉將其全部殲滅！

  可我覺得士兵也都是活生生的人，現在有能將損失降到最低的方法為何不用？

  我與師兄就此事爭執數次，每一次都不歡而散，一晃十個月期限將到，可高句麗餘黨並未有覆滅的跡象，我每日如坐針氈，倘若期限到了我的任務沒能完成，那等待我的將是明晃晃的鬼頭刀！

  後來事情終於出現轉機，原本就已經時令深秋，這一日天空居然飄起了鵝毛大雪，我抬頭仰望心中興奮異常，這場封山的大雪落下之後，想必剩餘敵軍定將徹底困死在山中！

  那一夜我飲了許多的酒，連日來的陰鬱一掃而空，原本這段日子我是寢食難安，可心中之事落下之後那夜我卻睡得異常香甜！

  一覺醒來後我走出中軍大帳，雪依舊在下，抬頭看了看四周，盡顯蒼白之色，雪已經有一尺多厚了！

  大帳外站崗士兵的甲冑上也落滿了積雪，我幫他把雪拍掉，可他看我的眼神卻極不自然，我心生好奇便追問與他，他開始還吞吞吐吐，在我面色沉下之後才跟我說出了原委！

  原來昨夜我飲酒睡下之後，師兄居然親自點兵殺進了山中，軍中所有兵士都知道我和師兄情同手足，所以很多時候他說的話與我無異！

  我聽後勃然大怒，一巴掌抽在了那士兵的臉上，我問他為何昨夜不叫醒我，士兵擦了擦嘴角的血戰戰兢兢的說因為軍師不讓，並且軍師還說，今夜降下大雪，山中障霧便會消失，是殲滅敵軍的最好時機，若能一錄得勝，功勞他不要一分，如果出了任何問題，其過他都獨自承擔！

  師兄此次帶走了兩萬士兵，我聽完連忙穿好戰袍，帶著剩下士兵沖向了山中，可剛到山腳之下，卻見山中走出一支丟盔棄甲的敗軍，為首之人正是滿臉疲憊的師兄！

  師兄見我之後滿臉愧疚，我不禁緩緩閉上雙目，因為師兄身後所剩兵士不足千人，想必其他兵士盡數被滅！

  中軍帳中師兄五花大綁跪在中間，他瘦弱的身體不住的顫抖，我見狀幾次想上前替他鬆綁，可無奈這是軍營，我的想法也只能想想！

  兩旁將士很多都在替師兄求情，我握緊拳頭也想赦免與他，但是今日我若放了師兄，如何面對近兩萬條隕落的鮮活生命，他觸犯的是軍中死忌，我只能秉公處理，此時此刻，那該死的軍令如一座山巒一般壓在了我的心頭！

  我的心裡真是五味俱全，最後我滿臉茫然的揮了揮手，令手下將師兄推出去斬首，師兄聽到我的命令後抬頭望了我一眼，他的眸中沒有任何感情，滿是平淡，平淡到仿佛我只是一名陌生人！

  我連忙轉過了頭不敢與他對視，可轉頭的瞬間我的淚水便奪眶而出！

  那夜風雪依舊，呼嘯的北風夾雜著鋒利的雪，將我的臉割的生疼！

  我跪俯在地捧起師兄那顆冰冷的人頭，整整哭了一夜。

  數日之後，高句麗殘黨終於盡數被困死在山中，我割下首領的頭顱裝在錦匣之中，班師回朝！

  天子得知此次損失慘重龍顏大怒，當朝之中便要治我死罪，文武百官各個為我求情這才免於一死，最後將我貶為白丁即刻返鄉。

  其實我並不畏懼死亡，反而覺得死才是最好的解脫，因為從我下令斬了師兄之後，我剩下的也只有一副軀殼了。

  返鄉之後我又回到了師門，房屋空置數年早已滿是灰塵，我足足打掃了一天才恢復如初，我坐在地上看著師門中的各個角落，每看一處腦中都能自動浮現出師兄的身影，他教我讀書寫字，為我做飯夾菜，護在我身上替我接受懲罰，可我……卻殺了他！

  那夜我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雖然只有我一人，可我卻擺了三副碗筷，那夜我飲了很多的酒，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師父和師兄也坐在桌旁！

  「凡入本門者戒律有三，一不可做違背良知泯滅道義之事，二不可欺師滅祖同門相殘，三不可亂殺無辜，欺零百姓，以上三點若有違之，定將死於非命，青天可證！」

  師兄仍是孩童的模樣，正坐在那康康背誦著門規，我聽完之後嘴角上翹，我做出了違背門規之事應該會死於非命吧！

  我拿起酒壺踉踉蹌蹌的跑了出去。邊跑邊往口中灌酒，外面冰天雪地，可我卻並不覺得寒冷，相反，我心中抑鬱言語不出，反倒悶的狠！

  我一直跑到離門派很遠的空地，小時候似乎跟師兄一起來這玩耍過，我跑不動了一頭栽在了地上，這時遠處突然颳起了一陣陰風，我揉了揉眼，只見風雪中居然有無數的人影向我靠近，從那些人影的穿著來看他們都是高句麗人，可是各個腳不沾地，想必是冤魂找我索命來了！

  一抹解脫的笑從我臉上浮現，我做出殘害同門之事，理應死於非命，冤魂們很快便飄到了我的身邊，我緩緩閉上雙目等著與師兄團聚！

  就在冤魂撲向我的同時，我的餘光突然瞟到一抹紅，我微微側過了頭矚目回去，只見不遠處的雪地里居然開放著一朵妖艷的花，紅花白雪雖顯得格格不入，可卻又有著一番別樣的景象，這應該是地獄的彼岸花吧，能在最後的時光里欣賞到如此美景，也算是老天對我的恩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