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一而再，三而竭

  小乞丐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紀，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從記事開始他就在街上要飯流浪，那時候他一心想的就是什麼時候能不挨餓。

  後來就被帶進了軍營，然後他發現日子還跟從前一樣，還是要挨餓受欺負，沒有絲毫改變。

  再然後那個人就進了大營，從那時開始小乞丐就再沒挨過餓挨過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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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一些年紀小的被分到了一起，先生教他們寫字讀書，告訴他們要知恩圖報，否則畜生不如。

  小乞丐想了一下，活了這麼大所有人都在欺負自己，沒人對他有恩，只有那個一條胳膊的人。

  他的小夥伴們也都跟他差不多，有些甚至還不如他，最後他們商量了一下，就姓木吧，以後就為那個人活著，小乞丐也有了名字，就叫木春，因為他記得很清楚，木帥來到密州大營沒多久春天就來了，從那以後他就沒挨過凍。

  離開大營後木春便去了東京，然後大姐讓他們進軍校，最後被分進神衛軍，經歷了木波寨和歸德川的血戰，有些兄弟死了，木春活了下來，然後回到東京又被派來了河北，小乞丐已經成為將軍了。

  霸州以東，信安軍狼城寨，木春就是這裡的知寨守將，狼城寨是大寨子，緊靠永清河，離重鎮霸州只有不到兩百里，位置極為重要，有守軍兩個營。木春能鎮守這裡，足見朝廷對他的信重。

  木春以忠厚沉穩聞名，說白了就是有點憨，其實真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木春一點都不憨。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明白了，做傻子的好處很多，人們不會跟傻子計較，而且都喜歡給那些傻乎乎的人一些好處，換取忠誠或者心理的優越感。

  木春是狼城寨的守將，方圓幾十里當之無愧的老大，來了之後先看了一下寨子的防務和北邊三個烽火台，這裡是楊大帥經營了半輩子的防線，各處都安排的很是周全，他的任務就是在遼人來的時候點燃烽火台示警，並且堅守寨子。

  近些年一直待在軍中，在這處山清水秀的地方歇歇也不錯，寨子東北有個小村子就在永清河邊，都是些活不下去的百姓遷來聚到一起的，開墾了一點薄地，農閒的時候就下河打魚，這裡緊靠著遼國，也沒有官府收稅，所以日子過得還不錯。

  沒事的時候他常去村里，那裡有個紅臉盤的姑娘，每次見到他總是害羞的低頭走開，木春忽然想起來，自己都二十多歲了，好像也該成個家了。

  木春正胡思亂想，親兵從門外沖了進來，「將軍！遼人打草谷，去了清水村！」。

  木春一驚，清水村裡有那個害羞的姑娘，急衝出屋外向東北看去，濃煙已清晰可見。

  「一營整隊，跟老子去殺遼人！」。

  戰爭以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式突然爆發了……

  遼人打草谷的傳統由來已久，而所謂的打草谷說白了就是有組織的搶劫。

  幽雲有近十萬契丹兵，他們不想放棄他們的傳統。畢竟搶劫這事兒的回報還是很豐厚的。

  楊大帥在河北經營多年，前些年每年都跟遼人打幾場，雖然人不多，但每次都打的極為慘烈。

  後來打草谷的事兒逐漸少了，一方面是楊大帥殺的狠，另一方面是邊境附近能供搶劫的村鎮不多了。所以也有大膽的百姓又搬了回來，清水村就是這個情況。

  這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人很容易就把經歷過的苦難忘掉，現在他們終於付出了代價。

  汴梁皇城武英殿，狄青親自攤開與圖講解，本來站在這裡的人應該是老楊，他在河北大半輩子，熟知那裡的一草一木，可惜，英雄遲暮，再雄壯的身體也經不起歲月侵蝕，老楊從三月就病倒臥床了，按他的年紀，恐怕是不太可能再站起來了。

  狄青道：「九月初五，遼人南下打草谷，殺我百姓百人，擄八十餘人，狼城寨守將杜春聞報後率軍出戰，在永清河畔將賊人堵住，經血戰盡殲賊人一百一十，獲戰馬三十餘匹」，狼城寨守軍折損七十四人」。

  老趙聽了，在榻上拍手叫道：「好！朕記得杜春，是第一期結業的軍校學子，此子沉穩忠直，有敢戰之名！」。

  老木把他扶住，幫他擦了擦口水，笑著道：「知道知道，是陛下學生，莫急」。

  對於軍校學子，特別是前幾期的學子，老趙感情特殊，很是照撫，還時常感嘆後邊的軍校學子明顯不如前幾期，木春作為他一手提拔的學生當然印象深刻，故意當眾誇他，好讓狄青韓琦等人記住。

  韓琦卻沒應和打趣，而且皺眉道：「楊大帥在河北時遼人已經近十年沒大規模劫掠了，高山明顯壓不住場子，漢臣繼續說下去」。

  狄青道：「九月初七，賊人糾集馬步軍三千寇邊，在狼城寨外叫囂，聲稱士卒放馬被害，叫杜春出寨償命。

  杜春急報與高將軍，高將軍派兵三千馳援狼城寨，於傍晚抵達，賊人跋扈，衝撞軍陣，結果在狼城寨外一場混戰至夜方休，此戰雙方各有千餘人折損，賊人退去。

  其後狼城寨北遼人調兵遣將，至九月十一高山上奏，永清河北已有遼軍近萬人」。

  事情徹底鬧大了……

  前些日子朝廷上下還琢磨遼人沒動靜，現在動靜來了。

  「楊大帥怎麼說？「，聲音有點乾澀。

  趙曦明顯有點慌，不管平時多麼雄心壯志，真要跟遼人開打了心裡確實有點沒底，不為別的，只因為從大宋開國至今，跟遼人打仗就沒占到過什麼便宜，所以上下都多少有點恐遼……

  包括韓琦這個狂戰士也一樣，也在注視著狄青，朝廷派他拿著軍報先去天波府問了楊大帥，這才剛回來。

  狄青道：「楊帥說朝廷若只求退敵，河北之軍可抵禦遼兵十萬，若想圖謀幽雲，則需問木帥」。

  老楊的意思很簡單，若打防守，他的防線抵擋十萬遼兵沒問題，再多就不敢保證了。

  若想進攻收復幽雲，就不是他能算計的了，得問老木。

  趙曦又回身問道：「木帥以為當如何抵禦遼軍？」。

  一句問完，殿內眾人紛紛皺起了眉頭，趙曦說的是抵禦……作為皇帝，竟然先慫了……

  木子凝視著他，趙曦卻心虛的躲閃著他的目光。

  「陛下，待太上皇駕崩，臣便去靈山島養老去了」。

  木子說出一句不相干的話，殿內眾人一愣，不待趙曦挽留，又繼續道：「曦兒，你可還記得，有一次跟狗娃做了一個很大的炮仗，把他家的木門都炸了個窟窿，還記得你說過什麼嗎？」。

  趙曦臉色一紅，喏喏的叫了一聲，「舅舅……」。

  木子點點頭道：「我倒是還記得，你當初說要用那個大炮仗炸開幽州城的城牆。

  曦兒，你可知？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老趙與韓琦猛然抬頭，撫掌贊道：「說得好！」。

  大宋近年來銳意進取，軍政財皆經大改，國力軍力日漸強盛，正是一而再。

  而現在與遼國大戰一觸即發，朝野上下由於遼國多年威壓一個個心驚膽戰，在這種時候，皇帝竟然說出禦敵的話來。

  一旦泄掉這股氣，大宋必然又回到得過且過的日子，那時，何時收復故土？豈不是要永遠戰戰兢兢？

  趙曦臉色漲的通紅，大聲道：「舅舅，曦兒一日不曾忘過誓言，此次必與遼人決一死戰，不復幽雲，絕不和談！」。

  老趙狄青齊聲大叫：「好！」。

  韓琦激動的有些發抖，「大宋有兵馬，有名將，有錢糧，若是這樣都不敢圖謀幽雲，一輩子都別再指望了！」。

  四人齊齊看向老木，趙曦道：「唯木帥之策行事！雖敗亡亦不悔！」。

  木子自信輕笑道：「曦兒此言差矣，此戰必勝！何來敗亡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