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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來吃魚的大帥

2024-05-23 20:50:32 作者: 凡秀

  大水漫過,有些傻魚被留在某個水坑裡,大牛拎著兩條鯉魚清晨就過來了,湊過來小聲道:「昨晚死了一個雜役,又病了六十多個,都是瘧疾」。

  木子悶聲道:「對我說這些沒用,我又幫不上忙,這裡柴草看著寬裕,真拿出來撒到整個大營,恐怕連一頓飯都做不了」。

  大營里人心惶惶,猴子說很多帳篷里都在商量著跑,沒有柴草就只能喝涼水吃冷食,然後拉肚子,一晚上跑個五七趟,身子弱一點的第二天就爬不起來了。死掉的那個雜役本來就淋了雨,當天就發熱打擺子又加上瘧疾,昨晚半夜就咽了氣。

  嚇壞了的人都在跟同鄉合計出路,跑出去不難,找個村子討一口熱食也不難,怕的是朝廷追究,所以都在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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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牛蹲在旁邊說道:「四哥說他應該提醒大帥的,讓弟兄們多準備點柴火,你也該早點說讓大家喝燒開的水,老許說喝開水是對的」。

  木子沒好氣的說道:「四哥那天如果找大帥說砍柴,等大帥下完軍令傳達下來黃瓜菜都涼了,我倒是想說讓大夥喝開水,燒什麼煮水?把大車都劈了嗎?」

  這事無解,主要是雨來的太邪乎了,本來挺好的天,轉眼之間就陰的黑天了,當時如果劉四跑去找大帥,等他說通了大帥,等下發軍令到全營,大雨都澆頭上了還砍個屁的柴。

  木子倒是想跑去提個意見,去了說什麼?說大帥不能讓弟兄們喝涼水,會拉肚子,然後呢?大帥信不信兩說,即使信有個毛用?拿什麼燒水?近萬人馬上千口鍋,木子那垛柴估計也就做一頓飯就沒了。

  誰都想不到平時不起眼的燒柴會如此重要,行軍打仗說的糧草,糧當然是糧食,草卻不是燒的草,指的是馬吃的馬料。

  沒有哪個腦殘將領會隨軍帶著一車車的柴火,所以紮營講究依山傍水,除了地形利於防守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靠著山就有柴燒,靠著水就有水喝。

  大牛悶聲道:「我也是這麼說的,四哥讓我來問問你,看看你有沒有主意,今天弟兄們大多已經開始啃涼麵餅了」。

  行軍途中每個人都要準備幾個干餅子,是為了防備軍情緊急的時候來不及做飯。

  每個一斤乾麵,硬的像石頭一樣。好處是不容易壞,還抗餓。平時是不許吃的,其實這命令多餘,有熱飯吃著誰稀罕啃這玩意兒。

  木子說道:「每個人五個餅子,省著點吃夠了」。

  人吃的油水少,體力消耗大,飯量就會變得非常驚人,這個道理經過艱苦歲月的人都知道,同樣的道理,如果少活動一點,忍著餓,五個麵餅子夠維持不短時間了。

  「喝水怎麼辦?」一個聲音從另一邊傳來,張大帥來了。

  眾人連忙行禮,大帥擺擺手讓眾人免禮,依然在等木子回答。

  張慶實在沒辦法了,昨天營里倒下二十多個,今天又倒下六十多個,還死了一個,今天再喝一天渾水啃乾麵餅,到明天早上估計要倒下去幾百人,要知道乾麵餅這玩意兒沒有一點水分,需要大量喝水,張大帥現在已經知道了喝河裡的髒水會讓人得瘧疾,這是經過老許證實的。後天呢?張慶不敢想。

  他讓人拿濕柴試了,除了濃煙折騰半天都燒不熱一鍋水,跟盧秀才商量半天也沒辦法。

  最後帶著盧秀才找上了劉四,禁軍營里倒是有點柴火,但也只是夠自己用,對整個大營根本不起作用。

  自責的劉四知道整個大營里木子這裡木柴最多,他總覺得那個一臉從容年輕人會有辦法,所以一再讓大牛來問,現在事情緊急,大帥賴到頭上了,索性便說或許木子能有辦法,張大帥想起那個能做魚,能打架,能隨口作兩句詩的年輕人,決定來碰碰運氣。

  滿營都是烏合之眾加生瓜蛋子,從主帥往下幾乎都沒有這種經驗,根本沒經歷過這種事,大雨來臨的時候只顧著眼前的帳篷和大車,唯一有經驗的劉四和大牛也只來得及讓禁軍營里準備一些。

  劉四和張慶都認為,既然沒有經驗的木子能做這些準備,說不定也能解決眼下的問題。

  木子之所以準備這麼多柴火,主要是來自於上個世界小時候在農村的童年記憶,每當連陰雨的時候,柴草就變成至關重要的東西了。

  農村上了年紀的人對能燒火做飯的東西有著非一般的感情,如果這個地方經歷過水災,那會變得更加明顯,很不幸,木子在另一個世界就經歷過。

  這段時間木子對所謂的官道深惡痛絕,四指厚的浮土下面全是亂七八糟的車轍和大小土坑,幾乎每天都有大車壞掉,他經常在想,下了雨絕對會寸步難行。

  木子不知道雨要下多大,也不知道路面要幾天才能走,所以驅趕著所有人拼命砍柴,結果真的用上了。

  不能不管啊,木子暗嘆,不管的話等木柴能燒了,大營里的人估計也就能剩下一半,那時候誰都保不住張大帥,大帥如果倒了,劉四和大牛包括自己都不會有好結果。

  木子扭頭問張慶:「都要聽我的!」。

  「行」!張慶沒有一絲猶豫,親兵報告說營里有人商量逃跑,不解決明天就會有人成群結隊的逃命,到那時神仙也阻擋不了了,張大帥心急如焚的病急亂投醫,現在給他一杯忘情水他也會毫不猶豫幹了。

  木子伸手指了下盧秀才,秀才一愣立刻反應過來,拿出筆墨紙硯開始研磨。

  「從現在起,所有人沒有命令不許出營,四哥和大牛守住營門,巡邏四周」,木子說道。

  這條命令是當務之急,張大帥舉雙手贊成,現在大營里已經人心惶惶了,不開這個頭沒事,有人帶頭開始跑就剎不住了。

  「剩下的所有能燒的東西全部搬到這裡,能騰出來的大車拆掉送來,周八斤負責」,木子繼續說道,秀才在奮筆疾書。柴火不夠就要儘量收集並集中分配。

  「所有人不許再喝一口生水,渴死也不許,舉報喝生水的賞銀二兩」。人渴了就會抱著僥倖心理喝,要讓他們互相監督。

  「除了禁軍和中軍,所有人每天半個麵餅,定時定量,沒有命令的在帳篷躺著,嚴禁到處走動,王懷忠負責巡視」。

  中軍不用說,禁軍是唯一有戰鬥力的馬軍,都不能餓著,剩下的都老老實實躺著減少消耗,每天半個麵餅不是省糧食,主要是這玩意兒太幹了,費水。

  「騰出十頂乾淨帳篷集中安置病號,找些人專門照顧,讓軍醫老許負責,安排兩口鍋熬藥」。病號必須集中到一起,如果滿營跑,累死老許也顧不過來,好在瘧疾和傷寒都是軍中常見病,藥材不缺。

  繼續道:「我隊裡的人無論禁軍還是雜役,每人賞銀五兩」,秀才聽到這裡停筆抬頭。

  木子沉聲道:「柴火是我隊裡的人死命背回來的,該不該賞?」秀才低頭繼續寫。這事木子必須做,你讓手下出力就要給好處,不然誰服你?

  「禁軍所有鐵鍋集中,雜役負責燒水,燒開後送往各處,除禁軍外每人每天一海碗,凡有多占搶奪他人的上報,軍法處置,此事猴子高進負責」。

  每人每天一大碗水,理論上絕對渴不死人,熱水泡了干餅子夠躺著不幹活的人頂一天了,渴點餓點沒事,反正用不了幾天。

  木子奇怪的看著張慶:「我的命令不管用?」

  張慶回過神來喊道:「還不快去,要等本帥行軍法麼!」一時間雞飛狗跳,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了,這時候觸大帥霉頭是標準找死行為。

  秀才領著親兵傳令,所到之處都開始動了起來,每項任務都有專人負責,負責人挑出幹活的人,剩下的通通回帳篷里躺著。

  沒柴燒有人得病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眼睜睜看著情況越來越糟卻沒人管,人心惶惶大多數時候來自對未來的悲觀和恐懼。

  當有人命令你的時候說明上級有辦法解決問題了,命令被高效率的執行下去,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只是幾天吃不飽而已,傻子才會逃跑做通緝犯。

  有人抱怨著回到帳篷里,把麵餅掰碎了放到碗裡等水送來,覺得自己幹活麻利有力氣,憑什麼不挑去幹活?幹活的明顯能吃喝多一些。老子就躺著等你們伺候,累死你們這幫鱉孫。

  周八斤與王二和所有跟著幹活的人,都覺得很有面子,看到沒?挑出老子出來辦事,那幫憨貨只能躺著挨餓,這是什麼?這就是臉面。

  安定的速度超過所有人想像,當多數人一臉緊張的時候,你也會覺得心裡沒底。當多數人放鬆的時候,你也會放鬆下來。這種兩種情緒都會傳染。

  張大帥已經徹底放鬆下來,盯著鍋笑道:「木兄弟果然大才,愚兄不如啊」,說完肚子不爭氣的咕嚕一聲。

  當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候往往會把生理需求暫時丟一邊,大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安定下來,張慶想起來今天還沒吃飯呢。

  張慶很慶幸自己的判斷,這個年輕人果然沒讓自己失望,一系列命令縝密周到,需要做的事和負責的人都很明確,這可不是一個普通軍卒能做的事。

  木子說道:「大帥無需誇獎,答應我一件事就行」。跟上級講條件要好處不太明智,但機會難得,木子不能錯過。

  張慶大氣揮手道:「儘管講來」,張大帥正在想給什麼好處,木子卻自己提了出來,年輕人還是有點性急啊,不過沒關係,張大帥心情好,不計較。

  木子笑著說道:「大帥把清清的身契給我,我請大帥吃烤魚,就此兩清如何?」。

  必須要說清楚,木子怕張大帥一高興給自己升個都頭,本來自己就沒打算在軍里混,升官也沒什麼用,重要的是張大帥也沒權利給自己太大的官,還不如先把想要的拿到手再說。

  張慶笑道:「君子當成人之美,本來愚兄就打算還,一時忘記了,這點事可不足以酬謝木兄弟功勞啊」,說完打發親兵立刻去取。

  張慶知道木子和清清的事,本來打算等劉四開口再給的,能讓劉四欠個人情,現在木子提出來了當然要給,既然決定要給就要馬上給,拖拖拉拉的反而不好。只是木子好像話裡有話啊。

  木子系上圍裙,開始收拾魚,說道:「大帥,一頓烤魚換清清身契,就此兩清」,張慶略一沉吟,:「他連說了兩次兩清,難道……?

  張慶看著木子麻利的把魚劈開抹上佐料,覺得這小子越看越順眼。親兵拿來了身契,木子接過那兩張紙揣進懷裡笑的很開心。

  醃好的魚用樹枝夾了放到燒水的大鍋旁邊烤著,木子開始準備湯料,小鍋放油,下入花椒蔥花薑片炒香,又放入豆瓣醬繼續煸炒,倒入清水慢慢熬,開了再放一點切碎的乾菜,適量鹽醋。等湯汁熬的濃稠的時候,魚也烤好了。

  木子把兩條魚分別擺到淺盆里,提起鍋把湯汁澆了上去,一時間香氣四溢。

  端起一盤放到張慶面前,張慶嘗了一口,伸出大拇指贊道:「木兄弟僅憑這一手兒就夠家財萬貫了,等將來咱們合股在東京開個大酒樓,鐵定發大財」。

  木子笑著說好,端起另一份走進小帳篷,清清正淚眼婆娑的看著他,掏出身契遞給清清道:「看看對不對」,清清仔細看了連連點頭,木子給她擦了眼淚說道:「本來挺大的喜事,非要哭個不停,快來嘗嘗我的手藝,涼了就不好吃了」,看著清清眼淚落到碗裡,又被她吃進肚子,木子覺得她可能沒嘗出味道。

  有了身契,意味著清清從此是自由身,拿了身契去官府就能落籍,落了籍清清從此就是良民了。

  可能是烤魚太鮮美,也可能張大帥是真餓了,半個麵餅加一條魚造的乾乾淨淨,讓木子有點擔心大帥的身體。

  心情大好的木子又熬了一鍋薑湯,放了蘑菇,又用麵粉勾了芡,嘗了一口還不錯。

  見眾人忙差不多了,木子說道:「大帥見大家砍柴辛苦,每人賞五兩銀子」。親兵拿出銀子分給眾人,眾人大喜謝賞。

  背柴累個臭死,柴火也明擺著充公保不住了,沒辦法啊,胳膊拗不過大腿,大帥出面了木哥也沒辦法,攥著銀子感受著硬度,眾人都認為背柴是個好活計。

  陸續有人送來鐵鍋,很快都擺好了燒水,柴堆也越來越大,木子說道:「去兩個人把湯給病了的弟兄送去,大帥說了,讓大家安心養病」。

  得病的不但集中到一起醫治,還給送去了薑湯,這是什麼?這是愛兵如子!

  打柴的,幹活的,挨餓的都照顧到了,現在得病的也安撫到了,可以想像等他們病好了一定會吹噓張大帥賜的湯多美味,然後就會說要為大帥效死之類的話。

  張慶甚至可以憧憬一下,經過口口相傳,自己的名聲會上升一個台階。

  木子又打髮禁軍去砍柴,濕沒事,只要死樹都要。張慶說道:「濕柴沒法燒啊」,張大帥試過了。

  木子答道:「這麼多灶一起燒,每個灶周圍都圍上濕柴,很快就把水分烘乾了,咱們的柴火不夠,必須要儘量多弄點」,張慶心中嘆服。

  要回中軍大營了,木子起身想送,張慶嘆道:「木兄弟有大才啊,這番多虧了兄弟」,張慶想試探一下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木子笑道:「我哪有什麼才,不過是給大帥做了一條烤魚而已「。

  張慶有點臉紅的問道:「那我今天是來……?」木子誠摯的答道:吃魚啊!」。

  張慶笑了,拍拍木子肩膀道:「賢弟真是機靈人!」木子笑道:「不機靈怎配得上叫大帥哥哥呢?」張慶心滿意足大笑而去。

  所有的命令都是盧秀才帶著親兵發出去的,當然是以大帥的命令。

  張大帥送出一張早晚要送出的身契,吃了一條烤魚,用一連串軍令挽救危局,堪稱臨危不亂,另外用一鍋薑湯收穫軍心,還收穫一個挺能幹的弟弟,不錯不錯。

  木子收穫一份身契,了了一樁心事,給隊裡每人討了五兩銀子,隊裡手下更加死心塌地,幫張慶解了危局,認了一軍主帥做哥哥,這個哥哥可不是喝大了的哥哥,這個哥哥是能說得上話的哥哥,不錯不錯。

  力挽狂瀾出風頭揚名這種事要個子大的來,木子一個小卒子現在的風頭夠用了,風再大就會閃了腰。

  至於可以藉此收買軍心這事就更扯淡了,木子沒有造反的欲望,也沒有造反的膽子,所以要那玩意毛用?

  在場的知情人就更無所謂了,親兵和秀才是大帥的人,劉四和大牛隻要不傻就不會多嘴,隊裡的人說了也沒人在意,木子本人說不說也沒人相信。

  今天大營里所有的人都得到了想要的東西,都覺得滿足,期盼的陽光也終於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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