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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只要你活著

2024-04-29 22:03:26 作者: 公子穎兒

  老胡來了!

  提到嗓子眼裡的一顆心,總算能夠放了下來。

  但不知是因被徹骨冰冷的大雨澆淋著,還是想到瓦剌兵強悍如斯,竟將大應朝的皇帝逼至了如此險境,我連牙齒都在打戰,委實心有餘悸至極。

  難怪老胡說大應皇帝已被圍困……蘇迪雅率了一萬精兵前來助陣,尚且如此,那先前梁獻意的處境必是兇險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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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連他自己都未料到,此仗會這般艱難險惡。

  我也未想過大應軍會慘敗。

  總想著,至多無法平叛瓦剌之亂。

  哪裡會到這般田地?

  我望向前面茫茫雨霧,心想,拼命奔逃的他,此時心中作何念想?

  他做了皇帝,卻還是有這樣命懸一線的時候。

  想著,從前他做王爺的時候,明明是那樣冷酷無情的一個人,卻要裝作溫和灑脫。

  為了不讓應宣宗疑心,他不惜自傷,幾乎斷送了性命。

  而如今他雖是九五之尊,但北疆戰事、西南戰事、東南海患、朝廷繁務……樁樁件件,沉重如斯!

  我突然發現,其實梁獻意很可憐,生在皇室的人,皆是可憐之人。

  他們生下來,便要彼此傾軋,要心狠手辣,否則便是成王敗寇,任人魚肉。

  眼看老胡一夫當關,將追將過來的蒙古兵攔下。

  我來不及胡思亂想,拽緊了韁繩,朝前方奔去。

  無論如何,有老胡在,梁獻意必能脫身而去。

  且,最要緊的是,我已親眼瞧見范黎安然無恙。

  范黎沒有陣亡,他沒有死!

  就算梁獻意派他去做九死一生的先鋒軍,他也是活了下來。

  瓢潑大雨仍在下,但驚魂甫定的我簡直喜極而泣,一時間,又想抿唇笑,喉嚨里卻堵得難受。

  當聽到菱花說起那些宮女的議論時,我的心便不住地往下沉。

  無邊的絕望痛苦襲來,心裡反反覆覆只有一句話:為什麼?為什麼總是看不清他?為什麼,一次次被他溫柔沉靜的外表所惑?

  他明明什麼都已知道,卻還那樣平靜,只因為他早打定了主意!

  他恨透了我,恨透了范黎,所以他才讓范黎去做先鋒軍!

  我多害怕范黎像興兒一樣死掉,一想到他像興兒那般沒有了生息,我就傷心欲絕,一整顆心都在痛。

  可我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傳來了杜公公,傳來了仲茗……又那樣平靜地勸老胡過來援助。

  其實那時候我害怕極了,也傷心極了。

  因為,我以為,范黎必是已經陣亡了。

  真正到了戰場,看到依舊威風凜凜的范黎,我方放了心。

  如鞭的雨水鞭打在身上,身後還隱約傳來廝殺慘鳴,宛如置身人間煉獄,可我的心卻漸漸變得安寧沉穩,對周遭事物一概無知無覺。

  滿心想的都是經此一劫,梁獻意必能感念范黎的忠心,就算日後不委以重用,也不會再痛下殺招。

  范黎的這一劫,已過了。

  悽厲的慘呼,打斷了我的神思。

  我抹了把雨水,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追趕過來的這些蒙古兵,均使用四尺彎刀,正將護衛御駕的部屬一個個劈下馬來。

  范黎也廝殺其中。

  眼看梁獻意身邊的護衛越來越少,我不由又驚又急,忙拉弓朝那些蒙古兵射去。

  這些蒙古兵個個驍勇善戰,雖一個個倒下,但死去的護衛更多。

  就在我射倒了一個蒙古兵時,眼睜睜看著一個蒙古兵忽然從馬上躍起,揮舞著彎刀直劈梁獻意而去。

  「獻意——」我猛地喊出一聲。

  其實我們離得尚遠,又有暴雨,他根本不可能聽到我嘶啞無力的聲音。

  但正在殊死搏鬥的梁獻意,卻驚愕地朝我的方向看來。

  這聲呼喚,一定是他的幻覺。

  捲雲怎麼會來此處?

  何況,她已許久不這樣喚他。

  但他還是猛然回頭看去,於是就看到那從馬背上高高躍起的蒙古兵,手中的刀直朝他劈來。

  時光仿佛靜止一般,隔著雨幕,我愣在了原地。

  仿佛是一剎那,一陣血水灑下,我看范黎騎著大馬橫在梁獻意的馬前。

  范黎身上的紅色斗篷濕淋淋貼在盔甲之上,整個人從馬上跌落下來。

  護主而來的范黎,替他擋下了這一刀。

  梁獻意眼看著范黎被砍下馬!

  一時之間,原本對此人的無限痛恨和殺機頓消,就算范黎在自己登基後,屢屢觸犯天威,就算……但此一刻,他願意留他一命,願意重重嘉獎於他。

  我的馬似乎受了驚,不安又毫無方向地跑開幾步,不遠處的情形便看不清楚了。

  馬兒越跑越遠,連廝殺聲都聽不見了。

  我從震撼中清醒,立刻用力拉緊了韁繩,朝那片廝殺聲走去。

  但廝殺聲越來越小,我越發不安。

  這時,我聽見梁獻意的聲音從雨霧中清楚地傳來:「范黎!范將軍你醒過來!朕重重有賞!」

  追殺過來的蒙古兵,終於盡數被誅殺。梁獻意身邊的侍衛,也幾乎全軍覆滅。

  茫茫大雨之中,只有一君一臣。

  我怔怔地想,方才那個蒙古兵的一斬,可是斬殺了范黎?

  我鬆了韁繩,馬兒朝前走了幾步,便靜靜低頭站在大雨中,想要臥倒下來。

  一臉血污的范黎,說:「臣……不想要什麼封賞,只求……皇上……能放……林姑娘自由……皇上、皇上手刃了興兒,她、她心裡……如何也……過不去,帶她……回宮,就是、就是眼看她……痛苦。她、她既已……出宮,便是……不喜歡……那裡……」

  如此大膽,如此狂妄。

  梁獻意心底那些恨,翻湧而出。

  他想到探子描述范黎和她在北疆時的情形,想到她害怕自己處置范黎的模樣……

  過去范黎數次抗旨,數次不敬,他皆因惜才而容之,如今他還如此冥頑不化,他還留他何用!

  他打斷范黎的話,怒道:「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你信不信,朕滅你九族!就算你殺敵有功,救駕有功,朕依然能殺了你!你上馬來……若三箭內你能活下來,朕便饒你不死……」

  傍晚。

  將夜。

  大雨,什麼都看不清。

  迷人眼。

  但我已知道,范黎還沒有死。

  我極力驅著馬往前進。我能看清楚了,梁獻意已搭滿了弓。

  他的前方,是騎在馬背上搖搖欲墜的范黎。

  好半天,范黎騎著馬慢慢莫入雨幕之中,像是隱沒不見蹤影。

  來不及多想,我猛地一夾馬肚,沖身向那片白茫茫的雨幕。

  果不其然,梁獻意的箭術一向極其精湛。

  例不虛發。

  他射來的是連環箭,一箭接一箭。

  我先還緊握著韁繩,悶聲不發。

  待第三箭射來時,終是堅持不住,重重的栽下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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