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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流離失所

2024-04-29 21:52:44 作者: 公子穎兒

  興兒還在猶豫,我娘卻厲聲說:「不許去!」

  這時,上面的土匪又說:

  「別磨蹭了!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待會兒他們來了,好東西可就沒咱倆的份了。」

  「那你先過去啊!」

  ……

  原來只來了兩個土匪!

  我一用力分開娘的手,拉著興兒就沿著台階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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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爬邊說:「娘您放心好了,他們只有兩個人,還有一個沒膽量的,沒什麼好怕的!」

  娘還在不住低喊著,讓我下來,而我和興兒已經爬出了地窖。

  恰好我已卸妝解發,胡亂將頭髮往臉上一披,就能裝神弄鬼。

  興兒挨著我,緊張得直喘氣,我生怕他還沒爬到棺材旁邊就露了餡。

  念頭一轉,我張口唱道:「則下得望鄉台如夢俏魂靈,夜熒熒、墓門人靜……」

  這是《還魂夢》的二十七出。魂游。

  而這句戲詞,又是魂旦唱鬼聲,聲音一出,連我自個兒都覺得瘮得慌。

  風吹得地上的紙錢亂飛,空氣中,還殘留著白天道士誦經時焚燒的香火氣。

  家裡來了土匪,那些守靈的僕役不知跑哪裡去了,整個院子裡冷清清的,就剩下我鬼里鬼氣的聲音了。

  「鬼啊——」那膽小的土匪扯著嗓子喊了聲,咚咚跑了。

  剩下個膽大的,握著大刀也連連後退,又不捨得離開。

  眼看爬到林瑟的棺材旁了,我在興兒胳膊上擰了把,示意他去推棺材蓋。

  興兒已經六神無主了,我讓他推,他就上去推。

  然後我就慢慢地站了起來。

  那晚,我不僅嚇走了這兩個打算撬棺材的土匪,其他土匪聽聞也急匆匆跑了。

  我爹從西院趕過來時,這場劫難已經過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我娘在眾人面前沖我爹發脾氣。

  「要不是捲雲膽子大,林瑟的棺材都讓賊人撬了!虧你還是一家之主,成天就知道喝那狐狸精的迷魂湯,灌了這麼多年了,也該清醒清醒吧!里里外外,都是我在操持著,家裡進了賊,老爺竟都不在,我們娘兒倆豁出去命做什麼?乾脆你休了我,扶西院那個上來吧!」

  我不禁對我娘刮目相看。想不到,娘還有這麼彪悍的一面。

  縣裡流匪四起,治安越來越差。

  土匪搶劫百姓,已經不是首例了。

  那晚,我們家,死了三個守門的小廝,一個僕婦。銀票、擺件、珠寶首飾、地契丟了大半。

  於是,第二天我爹就下了決心,舉家去杭州祖宅避難。

  兩日後便啟程。

  出發前,我讓興兒抽空去了趟醫館,看看那人傷好了沒。

  興兒回來說,大夫剛把他的命救回來,他就偷偷走掉了。

  我聽了,還挺失落的。

  想著,外面那麼亂,他一個身受重傷的人,能去哪呢?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回家去?

  還有,他的短刀,我還沒來得及還他呢。

  不過,很快,我就將他拋諸腦後了。

  因為我忙著收拾箱籠,準備去杭州。

  我以前從沒出過遠門,也不覺得這是逃難,甚至暗暗期待。

  一開始,我與娘坐一輛馬車。

  但我娘喜靜愛犯困,我頻頻掀帘子會擾了她清淨,於是主動要求單獨坐一輛馬車。

  娘把興兒叫過去,交代他說:「你跟著大小姐,不管發生什麼,你就得護著她,大小姐有一點兒閃失,我讓你娘治你!」

  興兒忙豎指發誓:「夫人放心,有我在,保准不讓大小姐吃一點虧!受一點累!大小姐掉一根頭髮絲,我都替她收著!」說得一圈兒人都笑了起來。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見我娘,我一定不跟我娘分開。

  我和貼身丫鬟小夏、小春,還有興兒,在馬車裡賞景吃點心。

  正嬉笑玩鬧時,馬嘶叫一聲,突然發了瘋地跑起來。

  我們在馬車裡顛得昏天暗地,不知外面情形,只聽見亂鬨鬨的吵嚷聲,馬沸人吵。

  我們遇到了起義兵。

  他們一刀斬斷了拉我們馬車的母馬的腿。

  興兒抱著我滾下來。

  小夏和小春坐在血污里慘叫,頭戴黃頭巾的起義兵舉著明晃晃的大刀……

  「跑!快跑!」

  興兒的聲音都是顫抖的,但他一翻身就站起來了,抓著我的手就開始跑。

  我們不知道跑出去多遠,一直到四周再聽不到聲音了,我們才頭暈眼花地癱坐在地上。

  這之後,我就和家人走散了。

  我們原路找回去,除了幾匹死馬,以及滿地狼藉,林家上下數十口人,不知所蹤。

  不得已,我們徒步朝杭州的方向走。

  沒有銀兩,只能變賣我身上的首飾。

  可惜為了避人耳目、財不外露,出門時,我打扮的極其素淨,吃了幾頓飯,住了幾晚上客棧,我和興兒就身無分文了。

  一開始是餓,餓得走不了路,然後,興兒將他的外衫賣了,喚了十幾個大餅,我們倆捨不得吃,實在餓極了才咬一口。

  好在,這時我們走到了揚州城。

  興兒馬上就跟城裡的乞兒混熟了,跟著他們一起出去要飯,每天都能有一口吃的。

  這天,興兒把我從破廟裡叫出來,一直走到無人的小巷子裡時,他才笑嘻嘻地讓我閉上眼。

  等我睜開眼睛,就看到一隻黃燦燦的燒雞。

  「你從哪兒弄的?」我驚喜道。

  那段時光,實在是慘,慘得難以想像。

  之前在家裡我勉強能吃下一口的燒雞,此時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別提多誘人了。

  興兒說:「我娘給我衣裳里襯裡縫了一張銀票,一直沒捨得花,今兒是大小姐生辰,我想著你好久沒吃過肉了,就買了只燒雞做禮,大小姐你別嫌棄,等咱們找到老爺夫人,我再給你補一份大禮。」

  我的肚子咕咕叫,眼睛緊盯著燒雞,吞著口水說:「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了!話不多說,快吃,快吃!」

  當我們倆吃得正香時,從巷口急步走來幾個男人。

  興兒頓時慌了,推著我讓我快跑。

  我問他出了什麼事,他讓我別管趕緊跑。

  他說他朝另一個方向跑,如果我跟著他,他跑不快。

  我直覺不是這樣的,但流浪在外的生活,讓我們變得像是野外的兔子,一有風吹草動,就拼命地逃竄了。

  興兒看我跑出巷口,才一頭鑽進另一條巷子裡。

  那天,我找到天黑才找到興兒,他被毒打了一頓,躺在污水裡,就快要死了。

  興兒的眼睛腫得很高,只能掙開一條縫,他臉也腫著,嘴裡淌著血水,見到我嘟嘟囔囔說著什麼。

  我邊哭邊趴在他嘴邊聽,他在說:「你好好的,大小姐,你好好的。」

  他連眼睛都睜不開,卻用力抓著我的手,等他鬆開手後,我手裡多了一張銀票。

  我擦了擦眼淚,拿著銀票就去找大夫。

  那些,之前看來和善客氣的大夫,看見我穿得破破爛爛的,連聽我說完都不肯。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游醫,他拿了我的銀票,過來看了看興兒,說興兒傷了肺腑,治好得花一大筆銀子,我這點兒銀票,抓副藥就沒了。

  我一聽,頓時覺得天都塌了。

  我和家人走散了,全賴興兒堅持這麼久,他死了,我肯定也活不下去了。

  我坐在興兒身邊哭得昏天暗地,抹眼淚時,發現那游醫還沒有走,就坐在一旁抽菸袋。

  他見我哭停了,說:「我給你出一個主意,昨天我見曹侍郎家的管家,在向人伢子買使喚丫鬟,曹家要求高,興許一時半會兒沒有找夠人,你這個小姑娘長得怪好,要不去找找人伢子試試?換了銀子,我給他抓藥治,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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