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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藏身冰谷遇奇人

2024-04-25 18:50:18 作者: 梁羽生

  桂華生一笑說道:「要不是我,你現在還未醒來呢。你是誰?」那白衣喇嘛發覺了口中的兩瓣蓮瓣,再看一看這藍、白、紅三色相間的奇花,失聲說道:「咦,原來這是阿修羅花,我一向只從佛典之中知有此花,不想在這兒見到。你是誰,怎的有這樣神通?居然能把我救醒?」桂華生道:「我不過是個普通的漢人,碰巧帶有能解百毒的天山雪蓮,碰巧將你救醒,算不了什麼!這個什麼阿修羅花為什麼如此令你驚奇?」那白衣喇嘛道:「阿修羅是梵語中魔鬼的意思,所以又名魔鬼花。《佛國記》中所載,說阿修羅花開之時,人一嗅到這種花香,就像碰到了魔鬼一般,立刻給它迷醉了,果然不差。這花只有在極高的冰峰之上才有,如今他們移植此間,能為也真不小呢。咦,你端的是誰?你是不是他們的人?」

  桂華生道:「他們是誰?你又是誰?」那白衣喇嘛詫道:「你不知道他們是誰?那你來這裡做什麼?」桂華生道:「我就是想來探這魔鬼城中的秘密。」那白衣喇嘛喃喃說道:「魔鬼城?魔鬼城?」桂華生道:「不錯。藏人們是叫這裡做魔鬼城。」那白衣喇嘛笑道:「魔鬼城中魔鬼花,怪不得此中有群魔亂舞了。如此說來,你當真不是他們的人了?既然不是,你快快下山去吧!」桂華生搖了搖頭,那白衣喇嘛莊容說道:「你若不走,只怕你救得了我,我卻救不了你呢。快走!」

  桂華生見他鄭重相勸,微笑說道:「好,等一下我就悄悄溜走。」這時天邊飛來了一片黑雲,掩蓋了一鉤眉月。山風又呼呼地刮起來,那白衣喇嘛疾奔上山,桂華生也趁著夜色如墨,偷偷地跟在他的後面。

  待得烏雲散開,那白衣喇嘛已不見了。桂華生借石障形,偷偷一看,原來已到了白塔前面。這白塔形式奇特,下面是座方形的廟宇,廟宇中有一座頂上造了一個圓亭的高塔,塔的下層,四邊外壁上塑有兩隻眼睛,眼睛上還有兩道彎彎的眉毛,眼下面有一種似乎用來象徵鼻子的東西,形如「?」,這種奇異的建築形式,不但桂華生走南闖北,從所未睹,即在書本上也未曾見過。

  那兩幢閃閃發光的建築就在白塔之旁,白塔前有兩個黑衣武士面對著面,各自開步向對方走去,碰頭之時,一個立正,向後轉身,背向而走,各自走到廟的一端,又再轉身相向而走,周而復始,為狀甚是滑稽。

  

  桂華生輕功超卓,趁著他們轉身的時候,一個「白雁沖天」,已從他們的頭頂飛過,落在那座琤明琉亮的建築側面,伸手一摸,但覺觸手冰冷,原來這座房屋,竟是堅冰所造。

  另一座房屋沒有這樣冰冷,舐舐指頭,卻有鹹味,原來這一座是晶鹽造的。桂華生暗自笑道:「魔鬼城果然名下無虛,地方、房屋、人物,樣樣都是古怪透頂。」

  探頭一望,那兩個守衛廟門的武士正各自走到一端,未曾轉身,桂華生飛身一掠,端如一葉飛墜,落處無聲。待得那兩個武士轉過身來,他已飛上了白塔的第一層,隱身在殿角飛檐之內,偷偷地從廟頂一片透光的琉璃瓦向下窺探。

  但見廟裡供著一尊數丈高的巨大佛像,一個鷹鼻深目、長髮披肩,穿一件綴以明珠的大紅袍子,相貌甚是威嚴的中年漢子,站在佛像的中間,兩旁有一列僧侶一列武士,這時正有三個官吏裝束的藏人向他行禮。

  只聽得一個黑袍僧侶唱名說道:「薩迦藩王使者,弄贊藩王使者,亞東藩王使者謁見王子。」桂華生心中一動,想道:「原來這人就是王子,看他相貌裝束,分明不是藏人,這是哪裡來的王子?」

  這僧侶和王子的西藏話都說得相當流利,但聽得那王子說道:「我不望酬報,一心扶助你們三家藩王做西藏鼎足而立的霸主,只要你們好好待我派來的人,我將來還要派兵來助你們,你們的藩王都明白了嗎?」那三個藏官依次說道:「明白啦,我們特來與王子定盟。」

  那王子哈哈大笑,首座僧侶走了出來,捧著一個盛滿血酒的骷髏頭,恭恭敬敬地遞給王子。

  王子將骷髏頭高舉,大聲說道:「基榮基里達布嘉時?」這句藏話的意思是:「沾飲閣下剩酒,引以為榮,閣下俯允否?」桂華生怔了一怔,這藏話他聽得明白,卻不知道其中含義。薩迦藩王的使者首先喝了一口,那王子接回骷髏頭酒器,也喝了一口,依次遞給弄贊和亞東的藩王使者,都是這樣。儀式完成之後,王子哈哈笑道:「從今之後,咱們都是一家。我先派人給你們訓練軍隊。」桂華生恍然大悟,原來這儀式正等如中國的歃血定盟。王子的那句話是客先讓主的禮節。

  那三個藩王使者喝了血酒,魚貫退下。待了一會,兩旁的僧侶高聲唱道:「法王使者到!」王子滿面笑容,親自走上去迎接,來的正是那黑衣武士帶引來的那兩個白衣喇嘛。看來王子對這兩人的重視遠在那三個藩王使者之上。

  王子彎了彎腰,向他們還了一禮,說道:「法王法體安康?」那兩個白衣喇嘛恭身說道:「我佛保佑,託庇平安。」王子道:「這些年來,法王遠離聖地,我心甚是不安,是以願充護法,迎接法王回藏,區區之意,不知法王明白了麼?」

  為首的那個白衣喇嘛答道:「仰仗王子大力,護持聖法,法王欣悅何似,特遣弟子前來向王子敬致謝意,並即定盟。」桂華生吃了一驚,心中想道:「百餘年來,西藏各教派紛爭,曾引起好幾次干戈,若然在青海的白教,也要打回西藏,豈不更要掀起滔天的風浪。」

  只聽得那王子哈哈大笑,又舉起了骷髏酒器,高聲說道:「基榮基里,達布嘉時!」為首的那個白衣喇嘛接過酒器,正在俯腰喝酒,尚未沾唇,忽聽得兩旁的僧侶武士大發一聲喊,那王子高聲喝道:「來者何人?擅闖聖廟!」

  桂華生定睛一看,來的正是那個被自己救醒的白衣喇嘛,只見他高舉九環錫杖,大聲叫道:「白教法王座下護法使者麥士迦南!」

  此言一出,兩旁的僧侶武士都現出驚詫的神色,那王子眉頭一皺,說道:「法王使者,現在此間,你是何人,竟敢假冒?」那自稱是法王護法使者的白衣喇嘛,將九環錫杖迎風一盪,杖頭的兩串金珠嘩啷啷作響,仰頭一笑,脖子上懸掛著的一尊金色佛像閃閃發光,朗聲說道:「法器在此,豈容假冒?」

  先來的那兩個白衣喇嘛十分驚詫,說道:「怎麼法王又將你派來?」原來這兩個白衣喇嘛乃是法王的心腹,這次前來魔鬼城與王子定盟,事情極為秘密,教中只是有限幾人知道。這麥士迦南在白教中輩分甚低,職位也並不是護法使者,按說他不應知道這件事情,更輪不到他做使者,但他手持的九環錫杖,和那尊金色佛像,卻的確是教中的法器。

  王子見他們這付神氣,料想其中必有蹊蹺,眼珠一轉,強笑說道:「好,法王加派使者,足見鄭重此事,你也來參加訂盟吧。基榮基里,達布嘉時!」

  麥士迦南雙眼一翻,毫不客氣地就從同伴手中搶過那骷髏酒器,忽地橫掌一擊,將那骷髏頭劈得粉碎,血酒濺了一地,大聲說道:「訂什麼盟?法王有命,叫你們二人速趕回去,切不可沾惹邪魔歪道!」

  先來的兩個白衣喇嘛勃然變色,一個喝道:「法王當真有這說話?」另一個喝道:「法王聖諭現在我手中,你好大膽,亂傳法旨!」麥士迦南道:「你傳的是哪個法王的法旨?」那白衣喇嘛斥道:「還能有幾個法王?我傳的是灌頂國師轉輪法王第十五世的法旨!」麥士迦南朗聲說道:「第十五世法王早已禪位,我傳的是灌頂國師轉輪法王第十六世的法旨!」

  在西藏的紅、黃、白三派喇嘛中,只有白教法王可以禪位,但第十五世法王正在盛年,雄心勃勃,斷無禪位之理,那兩個白衣喇嘛呆了一呆,齊聲喝道:「好啊,原來是你們這班叛教邪魔,纂奪了當今法王的大位。王子,這個使者是假的!」

  麥士迦南喝道:「你這兩個才是假的!」那王子當然是站在先來的兩個白衣喇嘛這邊,冷冷笑道:「不問可知,真偽立辨,法王的使者那有在這聖廟中搗亂的道理。」把手一揮,那兩個白衣喇嘛和帶引他們進來的那個黑衣武士立刻撲了上去。

  只聽得啪啪兩聲,那兩個白衣喇嘛已被麥士迦南用重手法打暈地上。那黑衣武士一聲怪嘯,拔出了一柄精光閃閃的月牙彎刀,刷的一刀,便向麥士迦南的頸項勾下,麥士迦南將九環錫杖一挑,叮噹一聲,杖頭給月牙彎刀勾了一下,濺出了一溜火花,麥士迦南回杖一拍,錫杖和刀鋒都碰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那黑衣武士刷的將刀制回,刀光一轉,又取中盤,麥士迦南將錫杖展開,宛如一條虬龍,凌空飛舞,那黑衣武士也把月牙彎刀舞得霍霍生風,劈、刺、勾、斫,每次刀杖相交,都發出叮噹音響!

  桂華生心道:「這黑衣武士的月牙彎刀,式樣特別,但論到武功,也不見得有什麼特異之處。倒是這個麥士迦南的杖法,剛猛凌厲,勁道十足,卻大可以與中土的伏魔杖法一較雌雄。」

  果然不過片刻,但見麥士迦南一聲大喝,錫杖一揮,便將那個黑衣武士的月牙彎刀打得脫手飛出。

  那王子「哼」了一聲,咕咕嚕嚕地說了幾句,卻並不是藏話,站在第一列前首的一個番僧赤手空拳地走了出來,用藏話喊道:「把這錫杖給我放下!」

  麥士迦南大怒喝道:「有本事的你便來取!」錫杖一個盤旋,舞起了一道圓圈,將那黃衣番僧都圍在如山的杖影之中。

  那番僧冷冷一笑,雙掌一圈一引,竟然把麥士迦南的錫杖引出外門,登時腳踏中宮,反掌便劈麥士迦南的手腕。桂華生暗暗驚異,心道:「聞說天竺武功自成一派,少林派的始祖達摩祖師便是天竺(印度)來的,天竺、西藏、尼泊爾等地疆土相鄰,武功流派彼此影響。看來這黃衣番僧的掌法和中國的內家掌法各有擅場,那粘連兩訣與太極手法也有點相似。可見中外武功雖異,武學的道理卻大致可以相通。以內功而論,這黃衣番僧的功力在中國也可以到第一流的境界了。」

  麥士迦南的杖法陽剛,黃衣番僧的掌力陰柔,恰是外家高手和內家高手的比拚,鬥了半個時辰,強弱形勢漸漸分了出來,但見麥士迦南汗如雨下,九環錫杖的力道減弱,出手招數每每為敵所制,力不從心。

  桂華生暗叫不妙,但見那黃衣番僧雙掌一圈,招數與武當派的「懷中抱月」有些相似,一圈一帶,倏的就將麥士迦南的杖頭抓住!

  這一下連桂華生也以為麥士迦南的九環錫杖要被他奪出手了,哪知麥士迦南錫杖一抖,陡然間幾點金光電射而出,原來他杖頭所綴的兩串金珠,並非飾物,而是暗器。

  那黃衣番僧猝不及防,急忙鬆手,卻被一顆金珠打中眼睛,登時掩目大叫。王子大怒,把手一揮,兩旁的僧侶武士紛紛湧上,麥士迦南將九環錫杖潑風一舞,數十顆金珠都射了出來,但眾武士與僧侶已有防備,其中不乏高手,只傷了有限的幾人,麥士迦南卻吃了兩刀,肩頭上又挨了那黃衣番僧的一掌。那黃衣番僧給他打瞎一目,憤怒之極,不顧疼痛,窮追猛打!

  麥士迦南也算機靈,一下子把那兩串金珠都發出來,雖然不能退敵,他卻趁此時機飛奔出廟,可是那黃衣番僧怎肯放過他,和另外兩個僧人跟著也追出廟門。

  那黃衣番僧身法好俊,只見他凌空一躍,在半空中一個轉身,蒲扇般的大手已抓到了麥士迦南的背心,麥士迦南也好生了得,一覺腦後風生,霍地便是反手一杖,只聽得「哎喲」一聲,那黃衣番僧頭上腳下,一個倒栽蔥便跌下來。麥士迦南怔了一怔,心道:「我的法杖還未觸及他的身子,怎的他便跌倒了,難道當真是有佛力暗助我麼?」心念方動,只聽得又是兩聲尖叫,另外的兩個僧人也跌倒了!

  這幾下子快如電光石火,追出來的一群僧侶武士誰都沒看清楚這三個僧人是怎麼樣給打倒的。猛聽得一聲大喝,呼呼風響,麥士迦南眼睛一花,儼如兩朵紅雲掠空而至,定睛一瞧,只見那王子和另一個紅衣番僧已掠到跟前。麥士迦南大吃一驚,知道這些僧侶乃是以袈裟的顏色分別尊卑,紅衣僧人位屬至尊,怪不得武功這麼了得,而那王子居然也有如此身手,更是大大出他意料之外。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紅衣番僧袈裟一展,「啪」的將麥士迦南摔了一個筋斗,那王子喝道:「先把九環錫杖給我留下!」手腕一翻立即抓住杖上的金環,忽地里又是嗤嗤兩聲,那王子一聲大叫,似乎是受了點傷,然而仍是把麥士迦南的九環錫杖奪到手中。那紅衣番僧袈裟一揚,跟蹤疾至,霍地便是當胸一掌!

  麥士迦南正被紅衣番僧的掌風震得頭暈目眩,陡然間忽覺身子一輕,竟似騰雲駕霧般給人提了上去。原來是桂華生出手相助,先前那三個僧人都是給他用碎瓦打倒的。

  那王子哇哇大叫,一縱身也跳上塔來,桂華生見他給打中穴道,居然能縱高躍低,心中也好生奇異,不敢怠慢,一手抓起了麥士迦南,左掌轉身拍出,那王子雖是勇猛無倫,卻怎擋得桂華生的內家真力,只一掌便給震得倒下地來。那紅衣番僧跟蹤而至,一掌拍來,雙掌相交,那紅衣番僧也給震得搖搖晃晃,驀地一聲怪嘯,將那大紅袈裟一抖,迎頭便罩。桂華生一躍閃開,那紅衣番僧跟蹤急上,袈裟飛舞,疾卷而來,招數甚為怪異,桂華生雖是輕功絕頂,但背上了一個百多斤重的麥士迦南,騰挪閃展,到底不能隨心所欲,險險給他的袈裟卷翻,兩人在廟宇上動手,迅即追到了白塔的第二層。

  只見那紅衣番僧手按飛檐,陡然間身子拔空而起,先跳上了第三層,居高臨下,大紅袈裟又似火雲一般疾罩下來,就在這一瞬間,但見白光一閃,儼如長空電閃,刺穿了厚厚的層雲,原來是桂華生拔出了家傳的騰蛟寶劍,當年他的父親桂仲明曾仗著這把騰蛟寶劍,打敗過無數武林高手,贏得了「天山七劍」之一的名頭,神物利器,端的是非同小可,加上桂華生的內家真力,饒是那紅衣番僧功力深厚,也擋不住這穿雲一劍。但見白光一閃之下,那大紅袈裟已被刺穿了兩個大洞。

  紅衣番僧拋了袈裟,一聲怒吼,雙掌齊揚,桂華生未清楚他的來歷,不願傷他,劍訣一領,騰蛟寶劍在他面門一晃,引開了他的眼神,紅衣番僧雙掌撲空,失了重心,被桂華生倒轉劍柄,在胸口輕輕一點,登時從三層高的塔頂跌了下來,桂華生縱聲長笑,背起了麥士迦南,閃電般地轉到了白塔背面,跳下地來,立刻向山頭疾跑。

  山上雲海迷茫,雪峰矗立,雪月交輝,晚間的景象更顯得奇麗無儔。桂華生背著麥士迦南,跑了好一會子,漸漸覺得有點氣喘,俯腰一望,腳下「魔鬼城」在雲氣瀰漫之下看得見一個尖尖的白塔頂了。抬頭一望,雪峰高插雲霄,看不見頂,自己站立之處,僅僅是在山腰,卻已有點「高處不勝寒」之感了。

  桂華生見麥士迦南還是昏迷未醒,撫他脈息,脈息甚粗,既不像是受了內傷,也不像是給人點了穴道,心中甚是奇怪,再走了一會,忽覺冷風之中,有一股溫暖濕潤的空氣撲面而來,向前一看,前面是一個兩峰之間的盆地,有一股噴泉正在嘶嘶噴水,灼熱的水花被風吹散,在月光下形成一團團白色的花環,噴泉所在,地氣較熱,在冰岩之下,居然盛開著許多不知名字的花朵,端的有如童話中的世界一般。桂華生心道:「他們縱是追來,也得費一些時候才能追到這裡,我正好在這山谷中歇息一會。」

  桂華生走到噴泉旁邊,將麥士迦南放了下來,仔細審視,竟不知他是受了何傷,竟至昏迷不醒。將天山雪蓮放近他的鼻觀,亦不見效,顯然又不是中了什麼毒了。桂華生無法,只好將真力凝聚掌心,在他脊骨「天樞穴」的周圍,輕輕揉搓,給他推血過宮。這「天樞穴」乃是經脈的總綱,桂華生運用了《達摩真經》中最上乘的解穴功夫,按說若是他被點了穴道的話,不論是點了那一處穴道,都可以解開,果然過了一陣,麥士迦南便悠悠醒轉,大聲叫道:「呵,原來是你救我,趕快給我疏通閉血的經絡。」只見他掙扎了好一會子,仍是不能動彈。

  桂華生問道:「什麼閉血的經脈,在什麼部位?」麥士迦南也懂得一點中國的武學,說道:「這就像你們內家的點穴呀,我曉得什麼部位,還用你解嗎?」桂華生家學淵源,師友輩都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角色,他對各家各派的點穴手法無不熟悉,可就是不懂這種異域的點穴功夫。

  麥士迦南道:「你學過子午流閉血法嗎?」桂華生搖了搖頭,仔細問他。原來這是從歐洲傳到阿拉伯國家,再從阿拉伯國家傳到印度、尼泊爾諸國,再採納了印度瑜伽術的「閉氣訣」,所創出來的一種類似中國點穴的功夫。麥士迦南從現任法王那兒知道有這種功夫,那是按著時辰,將人體某一個部位的氣血阻滯,使其不能自然運行的功夫,本來這種功夫遠遠不及中國點穴法的深奧神奇,可是桂華生不懂這種功夫,而麥士迦南也只略解皮毛,無法教給桂華生知道。

  桂華生小心翼翼地試著用各種上乘的解穴手法給他解穴,卻是絲毫無效,反而弄得他頻頻呼痛,桂華生搓搓雙手,苦笑說道:「沒辦法啦!」話未說完,忽聽得「啪噠」一聲,一粒石子不知從什麼地方擲來,麥士迦南突然大叫一聲,縱身躍起,桂華生大吃一驚,正想跳出去看,卻被麥士迦南一把拉著,叫道:「你原來是懂得的,卻故意騙我,拿我著急!」原來這粒石子正是乘著麥士迦南掙扎著轉身之際打來,麥士迦南根本沒有瞧見,只覺好似桂華生的指頭觸著他的腰部某一個方位一般。

  桂華生驚奇更甚,跳上冰岩,但見樹梢風動,野花飄落,山上雲氣瀰漫,好像蒙上一層薄霧冰綃,哪裡有人的影子?桂華生心中想道:「這人擲石解穴,大是不凡!這份輕功,更是無人能及,想不到在這窮荒異域,果然碰到異人!」

  麥士迦南道:「喂,你瞧什麼?是不是有追兵來?」桂華生搖了搖頭,躍下冰岩,雙方通了名姓,桂華生笑道:「你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了吧,他們是什麼人?」麥士迦南道:「那王子是尼泊爾的王子,那些人是他帶來的僧侶和武士。」

  桂華生吃了一驚,道:「這王子野心不小!」麥士迦南道:「不錯。但聽說這王子並不是尼泊爾國王的太子,只是他的侄兒。尼泊爾國王膝下無兒,他想繼承王位,所以培植了一批黨羽,從阿拉伯諸國甚至從歐洲請了許多武士來。印度婆羅教的一些高手也做了他的賓客,他為了鞏固他的地位,很想立功國外,先把西藏滅了,做他的屬國。」桂華生「呵呀」一聲,說道:「怪不得他選擇這個神秘的地方做他的巢穴。」麥士迦南道:「這個魔鬼城據說本來是個古城,後來地形變化,前有沙漠,後有冰山,古城也已風化殆盡。這裡的土人每晚聽到風中怪聲,更不敢進去探險,大家都說這個是魔鬼城了。尼泊爾王子在這廢城的遺址上建房屋廟宇和白塔,經營了幾年,可嘆滿清的駐藏大臣一點也不知道。」

  桂華生道:「他聯絡那幾個藩王,還想唆使你們白教法王打回西藏,這正好給他渾水摸魚的機會。」麥士迦南道:「我們現任的法王可不上他這個當。」

  經麥士迦南說明,桂華生這才知道,原來在白教喇嘛之中,也分為兩派,前任法王是舊派,主張用武力打回西藏,所以不惜與尼泊爾王子勾結。現代法王本是掌管典籍經文的法師,在教中地位,僅次於前任法王,他從秘籍之中通悟了密宗的武功,並通曉梵文和尼泊爾語言,又曾到過印度的聖地禮佛,在白教之中以學問淵博著稱,很得一些人擁護。他的主張和前任法王不同,主張和現在西藏掌權的黃教談和,被稱為新派。這次前任法王勾結尼泊爾王子的事情泄漏出來,兩派衝突,擁護新派的十居八九,終於在前任法王派出了那兩個使者的第二天,就將他廢了。

  桂華生聽說白教喇嘛中有這樣的人材,甚為嚮往,道:「你有什麼要我效勞的地方,我定當盡力。」麥士迦南嘆口氣道:「我這次奉法王遣派,雖幸不辱使命,阻止了他們簽訂盟約,但失了法杖,終是奇恥大辱,我須得立即回去報告法王。請你代我做一件事情,到拉薩去見達賴活佛,報告他你今晚的所見所聞,並代為轉達我教法王的心意。」桂華生道:「聽說達賴和班禪這兩位活佛並不是尋常人所易見的。」麥士迦南除下了身上所帶的那尊金佛,交給他道:「你拿這個作為信物。以你的武功,自可悄悄地進入布達拉宮。」

  桂華生接過金佛,抬頭一望,忽見南北兩邊的山頭,都出現了黑衣人的影子,桂華生笑道:「尼泊爾王子派來的追兵,終於找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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