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看起來前景有點不妙
2024-05-23 10:22:10
作者: 中秋月明
事實證明,自由是要付出代價的。這個需要獨立面對的區域,對石澗仁來說完全是個陌生的展開。
碼頭區以巨大的車船碼頭和批發市場為中心,遊客跟商販們白天才會集中到這個區域,到了晚間,除了少量興致獨特的遊人,很少其他人。棒棒們生活的區域單調貧乏,畢竟他們的消費能力有限,防空洞的舞廳和髮廊不完全是為棒棒們提供服務的,所以入夜以後,這裡很是冷清。
但美術學院這邊的夜市,就是圍繞精力旺盛的大學生而存在,石澗仁順著路邊走走看看,發現那些販賣年輕人喜歡的小玩意兒、服裝鞋帽之類的地攤前面多少有人停留,而一些賣塑料玩具、嬰幼兒用品的地攤基本無人問津,可惜那些攤主還想不到自己是為什麼生意不好,冷清的自顧自織毛衣或者兩三個擠在一起打牌玩兒。
當然這裡的熱鬧街面也很狹小,從學院大門口左右沿著公路大概四五百米到另一個菜市口,兩端之外都沒有什麼人流商鋪。他確定了這裡是處於郊外的地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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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隨便走了走熟悉地形,差不多九點過,攤販開始陸陸續續收攤。石澗仁在一家路邊攤吃了碗素麵,住店或者租房子現在肯定沒錢。他轉了一圈,原本瞄上路邊一家餐館外的爐火灶膛邊,一眨眼卻已經有個流浪漢靠在那裡抓虱子。要是再過倆月,天氣熱起來就不用擔心受寒,但現在這樣的天氣,就算不下雨,夜間寒露對身體傷害也是很大的。
年輕人把最後一根麵條吞下去,喝完了熱乎乎的麵湯,跟路邊攤的老闆閒聊兩句,知道路邊的飯館一般七八點後關門,沒什麼幫工的機會,只有這種路邊攤才會守到12點過收拾回家。
石澗仁扛著烏木棍,慶幸自己好歹也是吃飽了肚子的,順著慢慢開始回歸安靜的街道踱著步。他左右掃視當街建築背後的巷道,遊戲室、網吧、美術培訓學校、繪畫用品店這些在碼頭周圍很難看見的行當,這裡都有。這些以後都值得了解,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找個棲身之地……這時年輕人的耳朵里似乎隱約聽見點聲音,依依呀呀的聲音?
走了兩三個巷子口,確認其中一個之後鑽進去,順著依稀的路燈和高低不平的石階,轉過兩三棟完全不規則的建築,那聲音果然更加清晰了。
要不是石澗仁來自山里,熟悉山路的曲折蜿蜒,一般人來到江州這樣一個需爬坡上坎的山城,一定會很不適應。他在一個黑黢黢的轉角後面看見一道昏黃的光,順著光再轉一次角,破舊的堂屋中,幾盞白熾燈吊在陳舊的房樑上,盡頭是一個半人高的小舞台,上面一個鳳冠霞帔的旦角在上面唱戲!
現在的鄉村鎮上,電視什麼的都不稀罕了,可石澗仁真正了解點的娛樂形式,還是唱戲,誰叫老頭子那一代人痴迷唱戲呢,更不用說老頭子半世瘋癲,當初也跟幾位唱戲名家有點關係,所以這十來年在山上,師徒之間能娛樂一下的除了下棋,就是聽老頭子咿咿呀呀地唱戲。
只是和石澗仁熟悉的崑曲京劇有點不同,這明顯是本地的川劇,唱腔中頗多本地口音,石澗仁不能完全聽懂,但也令他剛才還略微焦躁的心情平和放鬆下來。他摘下肩頭的烏木棍杵在地上,肩頭靠在牆角,津津有味地聽著那悠長的高腔起承轉合。
當然,這藏在破屋舊巷中的戲台班子也沒多深厚的功力,身上的行頭都是幾十年前的老東西,布景也陳舊不堪,多聽了一會兒,習慣了黑暗,石澗仁的目光順著舞台往前面一看,兩三排木條長椅的觀眾席上稀稀拉拉,不過五六個老人,反而是堂屋後面擺了七八張八仙桌,坐了不少打牌抽菸的人,儼然是個茶館!
看的人不認真,唱的人也不怎麼專心,後面玩的牌是一種石澗仁沒見過的瘦長紙牌。除了邊角坐了幾個在寫寫畫畫的大學生,基本上都是老人。
原來應該是個什麼會議室的破舊建築兩邊有不少門,沒人注意到這個靠在昏暗角落裡的年輕人。大半個小時以後,頗有些綿長的戲曲唱完,那舞台上的燈光關掉,看戲的顫顫巍巍起來走人,後面喝茶打牌吃瓜子的也說笑著散去,從戲台後面出來一個老者,摸摸索索地開始收拾桌椅茶杯,石澗仁便看準時間參與進去。
他不做聲不做氣地拿起牆角的笤帚開始清掃地面的瓜子殼菸蒂,順手把條凳都搬到牆邊疊一起。他年輕力氣又大,做起來自然麻利,看見一張抹布,便先把桌面上的殘渣煙盒全抹到地上,再用另只手的笤帚侍候,總之一氣呵成,如同機器一樣推進過去,身後都是乾淨整齊的場面了。那個老者開始被陰暗處冒出來的身影嚇了一跳,但不一會兒就站在長椅邊撐著椅背看,最後索性坐下了,看年輕人動作。
石澗仁最後才清掃到這邊來,他把抹布搭在手臂上,張開修長的五指都能勾住五個搪瓷茶缸了,問:「大爺,放哪兒?」其實他早瞥見牆角一排暖水瓶放著的桌上放了好幾排的茶缸。
但這句搭腔的話,果然讓老者順暢回應:「喏,那邊……年輕就是好啊……」充滿了垂垂暮年對朝氣的緬懷。
石澗仁把茶缸放過去,提著笤帚和抹布回身:「我是在美術學院裡面做工的棒棒,今晚能讓我在這長椅上睡一宿麼?」
言簡意賅地表達了意圖,老者果然笑著點頭起身:「先做事,再做人,懂規矩的年輕人不多了。這就是個破屋子,睡吧睡吧……穿堂風有點大,你自己拉椅子到牆邊去睡。」
石澗仁拱手回謝。
頭上有遮天的瓦,身側有擋風的牆就不錯了。
這一夜,拿舊衣服包裹著蓋蓋,長條木椅雖然很硌人,但石澗仁還是睡得很香。
大清早是在依依呀呀中醒來的,破舊的茶館窗外,一個身材還沒走樣的中年女子正在吊嗓子。使勁甩甩頭起身的石澗仁看了看微亮的天色,估計六七點鐘了,一翻身就起來,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還幫忙把幾個燒水的大鍋跟茶壺都裝滿了水,才提了烏木棍出去。那中年女子看見他還有點驚訝:「黃老頭說有人借宿,沒想到是個乾淨利落的棒棒哦,晚點還回來不?」
石澗仁笑得也客氣:「如果我還能幫把手,能在這裡借宿幾天是最好了。」
那女子點點頭,帶點唱腔地自顧自拉長聲音,石澗仁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他轉身幾步出了巷道,這時候的街面上還一片冷清。
稍微辨了一下方向,石澗仁就朝著最熱鬧的一個菜市走過去。按照碼頭上習慣,清晨總有些菜市店鋪要搬東西,可以賺點力資。
可短短几分鐘之後,石澗仁的小算盤就落空了,對這個已經接近郊區的地方,菜市場裡多半都是自己挑擔背筐過來賣菜的農戶,少數幾個肉食店都是人家有車直接開到市場邊,屠夫用小推車就送進攤位里了。
碼頭上的棒棒長期不愛到城市裡面來攬活兒,也是有道理的。
相比遍地都是力氣活的碼頭,這城裡面可很沒有保障。
整整兩個月呢,沒有力資錢支撐,如何才能把這份臨時工做完?
換做別的人或許有點後悔這個冒失的決定了。
但目的本來就不是為了賺這點模特費的石澗仁肯定不這麼想。他在菜市場買了個白面饅頭,蹲在路邊琢磨怎麼辦。直到好多學生打扮的年輕人從周圍的房屋、巷道里出來,不約而同地流向學院大門,他才反應過來要上課了,趕緊跳起身來跟上。
雖然衣著還算整潔乾淨,可肩頭的白布烏木棍上挑著的小包袱,讓他在學生群中顯得頗有些突兀。
還好那張課時卡讓本來要喝斥棒棒想魚目混珠的保安悻悻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