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風滿樓
2024-04-29 21:14:44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二小姐莫急,先聽我講個故事?」
裴筠庭懶得再同他耗著,冷言拒絕:「不知韓公子此番前來究竟所為何事,但既無法解釋你的真正目的,恕我無暇奉陪。」
他抬眸,凝視她一眼,幽幽道:「二小姐當真對我的故事毫無感興趣?萬一對三皇子有益呢?」
「有益無益,豈能你一人說了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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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身形單薄,垂眸,原先正襟危坐的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沉寂下去,讓人無法忽視他身上的失落。
她不為所動:「韓公子,請回。」
他緊盯裴筠庭的雙眸,言語中透出三分哀求:「給我一刻鐘就好。」
二人一坐一立,氣氛僵持。
韓文清是個硬脾氣,認定的事,旁人再怎麼費勁勸說都沒用,如同咬緊獵物的野獸,絕不輕易鬆手。
裴筠庭擰緊眉頭,目光冷冽又暗含探究,而他一意孤行:「就一刻鐘。」
良久,她敗下陣來,坐回椅子上:「行,開始吧。」
她倒要聽聽,是怎樣精彩絕倫的故事,值得他再三挽留。
「昔有少年,背井離鄉,踽踽獨行,被迫成為棋子,困於密不透風的宮牆中,不見天日。他萬分想念故鄉的星星,白天想,夜裡哭,時常在四下無人時偷偷爬上屋頂吹簫。」韓文清神色晦暗不明,語氣沉重且壓抑,「少年很孤獨,在這裡,他沒有親人,沒有知己,也沒有朋友,還要為人棋子,處境堪稱如履薄冰。」
「某日少年做錯了事,被人團團圍住,拳打腳踢。卻有位素不相識小娘子越過牆頭,救他於水火,撕開天光。侍衛紛紛聞聲而來,少年因此得救。可他容貌無法示人,又被打得鼻青臉腫,死活不肯拿下遮擋的手臂。」
韓文清陷入回憶,眼角眉梢染上笑意。
「小娘子一路都在安慰他,還命人請來太醫。殊不知,少年其實有趁其不備偷瞄她,暗自記下她的模樣,也聽到了旁人對她的稱謂。少年很感激小娘子,那是他在異國他鄉收到的,第一份不求回報的善意。無比珍貴,珍貴到藏在回憶中,時常拿出來舔舐傷口。」
「後來小娘子又救過他幾次,雖然她總認不出少年,但他仍在心中暗自發誓,有朝一日定要正大光明站在她面前,將過往的事講給她聽,答謝恩情。可惜沒過多久,少年大病一場,在閻王殿走過一回,再無機會接觸她。不過他並未放棄,發展勢力,努力變強的同時,派人暗中觀察小娘子,看她步步成長,並以此激勵自己。」
看似簡單的故事,卻頓時讓裴筠庭心底萌生出一股難以置信的直覺——他口中那位小娘子,莫非就是自己?
韓文清伸手,將玉石納入掌中:「二小姐,聰明如你,定能猜到故事裡的小娘子究竟是誰。倘若你願意,未來變故叢生時,可憑此石向我求助。不過……凡事有代價,屆時我會負責保下你和家人的性命,但作為交換,你要留在我身邊,替我做事。」
「你瘋了?」裴筠庭神情嚴肅,渾身緊繃,「韓公子,或許我該叫你二皇子?我並不需要你的幫助,也沒厲害到能成為你的左膀右臂。」
她原已漸漸打消對韓文清的懷疑,未成想,他會在自己面前自曝身份。
真相撲朔迷離,每當她想要撥開遮擋在眼前的雲霧時,它們便會源源不斷地湧上前來。
「我只是想告訴二小姐,有昔日的恩情在,我絕不會傷害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為烏戈爾做事實屬迫不得已,若你和三皇子能夠殺掉他,那再好不過。」韓文清低眉斂目,扯了扯嘴角,「還望二小姐看在我坦誠相待的份上,不要為難我弟弟,他對此一無所知,從曾參與其中。」
「我自會派人調查。」
他欣然起身,如來時那般彬彬有禮地拱手:「如此,我便可安心告別了。」
說罷,韓文清轉身背對著她,一步步走出承乾殿。
日光灑在他身上,毫無作用,既無法溫暖他,也無法真正照亮他。
他知道裴筠庭定在遠處望著自己,於是每一步都走得平穩又極其緩慢,好使人瞧不出任何破綻來。
直至逐漸走遠,韓文清才終於勾起一個真正帶有愉悅的笑。
烏戈爾有句話說得沒錯,世上最高明的騙術,便是真假參半。
……
一個時辰後,燕懷瑾回來了。
只見他眉目冷厲,大步流星地朝裴筠庭走去,不由分說地將其擁入懷中,手掌輕摁她的後腦勺,於頸窩處輕蹭。
明白他此刻情緒不佳,裴筠庭雙手環在他的腰上,乖巧安靜,任他自我消化。
片刻後,燕懷瑾才沉聲道:「裴綰綰,今日只怕要臨時失約了。改日我再陪你去,嗯?」
邊關戰事刻不容緩,與朝中政局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實在心有餘力不足。
「無妨,鋪子就在那,何時去都不算晚。你若有要事去辦,儘管去便是。」
「嗯。」他點點頭,沒放手,「過陣子宮中恐怕會生出變故,回去以後儘量小心些,無論旁人問什麼,你一概咬定自己不知。」
「我曉得啦。」
她尚未想好該怎麼同燕懷瑾商量有關陸時逸和韓文清的事情,韓文清身上仍有很多沒能解開的謎團,加之他繁務在身,裴筠庭索性自己先查清楚了再談。
燕懷瑾不知她心中考量,自顧道:「這幾日我或許無法抽身,你若有事,或單純想我了,就差凌軒傳信於我,切莫亂跑。」
字裡行間都夾雜著對山雨欲來的擔憂。
他好像不太會隱藏自己的心事,或者說,是故意在她面前這樣講的。
「燕懷瑾,你當我三歲小孩嗎?」裴筠庭溫和的目光,好似一段柔軟的錦帶,她綻出笑靨,「我心裡有數,你亦要照顧好自己,不可意氣用事,不可以身犯險。」
「這麼嚴格?」
地上映出兩人的身影,儘是一副溫情脈脈的畫面。
「唉,多事之秋。若能將你留下就好了,你不在,我左右睡不安穩。」
裴筠庭稍稍撇開他的腦袋:「貧嘴。」
今夜依然會是平靜的一晚。
但如今窗外驕陽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烏壓壓襲來的陰雲。
沉悶的雷鳴磅礴,狂風大作,無一不在預示著——
暴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