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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風波起(上)

2024-04-29 21:14:40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晚秋高闊的穹頂萬里無雲,唯有曦光傾瀉而下,裊裊涼風拂過,隱隱夾雜風雨欲來之勢。

  此刻裴筠庭正趴在書房的桌子上,手臂下枕著書籍,睡得香甜。

  她本是打算先行離開的,可她到底低估了燕懷瑾的粘人程度,說一日不見,思之如狂都不為過。

  是以她提出要回府時,燕懷瑾並未搭腔,而是搬來另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急什麼,待我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帶你去吃窄巷的湯包和飴糖。」

  雖並非山珍海味,但對兩人來說,那是別樣且獨一無二的回憶。

  於是她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他的提議,沒打擾他,隨手抽出一本架上的閒書翻看。

  

  往後裴筠庭回憶起來,只說怪當時屋內溫熱的炭火燒得正好,與窗外偶爾拂過的涼風相得益彰,一室寂靜,唯有書頁翻動和紙筆相磨得細響,她便於不知不覺間沉沉睡去。

  巧的是,皇后今日難得來了興致,主動到承乾殿尋他一趟。

  察覺展昭和展元那有苦難言的複雜神色後,她還以為兒子在書房做些見不得人的事。然而猛地推開房門,眼前景象卻與想像中的畫面截然不同。反觀兩人歲月靜好的模樣,還陡然生出一種老夫老妻的感覺。

  裴筠庭臉下墊著本書,燕懷瑾筆桿堪堪頓在半空,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眼裡盈滿笑意。

  門扉開合的聲響傳來,他幾乎第一時間扭頭,發現來人是皇后,詫異地愣住,隨即站起身來,悄聲道:「母親。」

  皇后嗅到空氣中稍許殘留的味道,似笑非笑地朝他挑眉,那意思是「你小子最好和我解釋一下這個情況」。

  燕懷瑾別過腦袋,臉上是少見的侷促,紅暈一點一點攀上耳根:「……您為何突然來了?」

  她這才褪去笑意:「本宮找你,是想談談有關純妃的事。」

  聞言,燕懷瑾的神色亦變得嚴肅:「母親,我——」

  未完的話皆被門外由遠及近奔來的人打斷:「殿下!邊關戰事急報!聖上命屬下傳您過去。」

  通傳的侍衛不知此處的情況,又因事態緊急,未能收斂音量。話音剛落,燕懷瑾便立刻將目光投向桌上那個圓滾滾的腦袋,果不其然,她微不可察地動了動,蹙著眉,矇矓睡眼抬起頭來。

  然而接下來的話徹底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外出練兵的黎橈和怡親王聯手反叛,現下正領著那十幾萬兵馬往邊關去!似乎打算里外夾擊我軍!」

  ……

  罡風驟轉,自宮門呼嘯至齊王府略顯空曠的書房。

  韓丞相與燕懷澤再次相對而坐,顯然,他們也收到了關外傳來的消息,卻不似宮中那般猝不及防。

  「王爺,此前未能告訴你,實為苦衷。我們不僅同韃靼一方的烏戈爾有合作,其中更包括南疆與胡人,他們會裡應外合,助你上位。」

  原先望著韓逋鬢角叢生的白髮愣神的燕懷澤,瞬間變得難以置信:「您與母妃從未向我透露半分!」

  「現在告訴你也不晚。」

  「丞相!」他提高音調,無法接受這一事實,「我本就不同意與韃靼合作,若非木已成舟,母妃亦同我軟磨硬泡的保證,我絕對不會答應。通敵叛國得來的皇位,棄了也罷!」

  見他如此激動,韓逋沒有出言安撫,勝券在握的姿態盡顯:「無妨,所有的後路,臣與娘娘皆鋪好。屆時,你只需按照我們給的路線去走,便足矣。」

  燕懷澤苦笑,眸中寫滿譏諷。

  「王爺,已經沒法回頭了。先前我與娘娘怕你心軟反對,從中作梗,才會一直瞞著。」

  「現在和我說又能有什麼用。」

  「因為最終要坐上那個位置,一統天下,垂名青史的人,是王爺你。」他將盞中半涼的茶水緩緩飲盡,「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鳴者留其名。王爺,你需做好身不由己的準備。」

  燕懷澤冷嘲熱諷:「丞相說笑了,長久以來,本王都無法憑自己的意志而活。」

  甚至連喜歡的人,也無法名正言順地擁入懷中。

  仿佛不想他沉溺於低沉的情緒中,韓逋話鋒一轉:「臣還有一事要告訴王爺,那位久病不出的二皇子,早已不是原來的二皇子,而是多年前老韃靼王和中原女子誕下的孩子。內情複雜,但他現在的另一個身份,是我的小兒子,韓文清。」

  錯綜複雜的關係如同燕懷澤擰緊的眉頭,剪不斷理還亂。

  「各中細節,待之後我再給王爺捋清楚,如今王爺只需知曉,他答應合作的前提,便是等王爺你登上皇位後,聯同他一起策反韃靼王,並阻止烏戈爾上位。」

  「這是何意?現任韃靼王難道不是烏戈爾的傀儡嗎?既然一切都掌握在烏戈爾手中,韓文清何來的籌碼與我們做交易。」

  韓逋滿意地睨他一眼:「能在宮中蟄伏這麼久,他自然有足夠的本事。依我看,烏戈爾並不適合做皇帝,更不可能是那個人的對手。倘若未來有機會,王爺大可親自見一見他。」

  「……我會的。」

  相互商談了些許往後的對策,韓逋側頭看了眼天色,打算起身離開。

  「韓丞相。」燕懷澤突然喚住他,神情認真,其中暗含幾分試探,「您為何對我如此設身處地為我著想?僅僅是因為——」

  是因為我母妃嗎?

  可直至最後,他也沒能問出口。

  韓逋逆著光,臉上表情模糊不清。長久的沉默後,他和著風輕聲道:「王爺總會知道的,可絕非現在。」

  ……

  厚厚的雲層盤踞在夜空上,如同一層黑幕壓下,張開漆黑的獠牙。

  而月是不滅的燈火,在霧色朦朧間搖曳。

  韓文清自從得知線報起,便沒再說過任何一句話。

  他負手立在廊下,將紙條收攏在掌心,微微溢出一聲太息。

  「出來吧。」

  隱匿在夜色中的人影一頓,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快被察覺,確認韓文清說的是自己後,認命地走出來:「哥……」

  「你怎麼進來的?」

  陸時逸沒接話,垂著眸子。若玉鼎真人在這兒,定會訝異於此刻他一反常態的唯唯諾諾。

  「兄長,我全聽說了。」他又上前半步,斟酌辭藻,試圖說服眼前之人,「即便不回草原也好,我們一塊尋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定居,或者浪跡天涯也不錯。」

  韓文清深深看他一眼,搖頭拒絕:「阿逸,你以為,是什麼支撐我走過這般長遠的路?我要復仇,既是為你我,亦是為娘親。」

  提起娘親,陸時逸目光發散,露出相同的痛色來。

  母親的死,仍是兄弟倆心中那道過不去的坎。

  「當然,我更要烏戈爾為我們多年來受的苦楚付出代價,最好是血債血償。」

  他無法猜透兄長真正的計劃,亦不知他未來的打算。分別多年,二人之間早已變得陌生。

  陸時逸隱約產生出些許不好的預感。

  然而還沒等他詢問,身前的兄長突然捂住嘴,弓起身子,殷紅的血透過指縫,在地上留下大灘刺眼印記。

  陸時逸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蒙,腦袋一片空白。

  風起又止,樹葉發出陣陣沙沙聲響,他才如夢初醒般,扶住韓文清的肩,失聲喊道:「哥!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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