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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枯木逢春

2024-04-29 21:13:12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興許從小受燕懷瑾影響,裴筠庭無論在什麼宴席上都坐不住,儘管獻舞的舞姬姐姐們十分美艷,樂曲悅耳動聽,宮宴的食物也很好吃,可她就是提不起興致。

  又或許是因為見的宮宴多了,故眼下看什麼都索然無味。

  臨近結束,裴筠庭悄悄尋了個由頭出去透氣。

  林舒虞貫知她的性子,於是便任由她去。

  裴筠庭怕母親找不到她,便隨意在幾十步外的一個亭子歇息。

  近來天氣逐漸變熱,偶爾還會傾落一整夜的雨,她今夜穿了件水青色的蘇繡月華廣袖裙,晚風拂過,掀起裙擺,她與銀兒在亭間靜靜遙望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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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的月亮,是上弦月啊……」

  話音剛落,便有人接過她的話:「上弦月常有,而美人不常有。」

  回首,只見那人越過長廊,行至她身前,彬彬有禮,俯身朝她微笑道:「別來無恙,裴小姐。」

  裴筠庭靜靜望著他的笑顏,上下打量後暗自思忖,半晌未搭腔。

  此人不徐不疾地在她對面坐下,銀兒同時警惕地往裴筠庭身前靠近一寸。

  「你這丫鬟倒是不錯,想必會武吧?」

  「你是韓文清。」

  他坐直身子,眼睛卻一瞬不瞬盯著她,聞言緩緩露出幾顆牙:「你終於想起我的名字了。」

  「隨口打聽過幾句,也就知道個名字罷了。」

  「一別數月,裴小姐竟還記得我,韓某實在受寵若驚。」

  「韓公子的春光還老嗎?」

  韓文清很是爽朗地哈哈大笑,周身透著的那股病懨懨的氣質即刻散去幾分:「我果然沒看走眼,裴小姐是個十足有趣的人,韓某真是太想與你交朋友了。」

  裴筠庭兩邊唇角翹起,回以一個半冷不熱的笑:「韓公子言重了,我何德何能與韓公子做朋友?」

  她的神情,更讓韓文清肯定她猜到了一些事情。不過他沒有因此感到害怕,反倒對她愈加欣賞,同時愈發滿意自己,他可真是慧眼識珠。

  若真能與她交上朋友,一定更有趣。

  只可惜,有人來了,好不容易等到的談話又要匆匆結束。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風空落眼前花。」他無端念了句詩,隨後起身,扔給裴筠庭一塊玉石,黑亮的眸子似燃起星火,「裴小姐,咱們有緣再見。」

  亭中二人一路緊盯他離去的背影,銀兒喃喃道:「這韓公子究竟是何人啊?小姐,我總覺得他怪怪的,讓人渾身不舒服。」

  裴筠庭收回視線:「他和溫璟煦是一個路子的人,都不好惹。」

  「啊?我覺得國公爺比他要好上太多了。」

  倘若溫璟煦沒遇上阿姐,或許就同現在韓文清一樣了。裴筠庭腹誹道。

  她低頭,摩挲著手裡的玉石。

  也罷,走一步看一步吧,就目前看來,韓文清對她並無惡意。

  「阿裴。」

  燕懷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裴筠庭略帶驚訝地回首,就見原應在宮宴上接受眾人贊和的人,此刻正站在她五步之外的地方。

  銀兒立刻朝他行禮,裴筠庭剛要起身,被燕懷澤快步上前攔住,聲音比往日更溫柔:「阿裴,對我無須如此多禮。」

  他在方才韓文清坐過的椅子坐下,裴筠庭尚未確定那兒是否還留著韓文清的溫度,一抬眸,便直直對上燕懷澤的眼,裡面的隱含情緒和韓文清截然不同,像是落滿月色的清輝:「陪我坐一會兒吧。」

  壽星都發話了,裴筠庭無法貿然拒絕,於是收斂眉目,凝視著掌間的玉石:「阿澤哥哥,生辰快樂。」

  「謝謝。」

  他看起來很惆悵,可她卻尋不到辭藻出言安慰。

  弦月被雲霧悄悄遮住,厚厚的雲層里響起一聲悶雷,緊接著便灑下滿地的雨滴,頗有越來越大的意思。

  這讓裴筠庭不合時宜地回憶起姑蘇——梅雨時節,碾過青石板的馬車,烏篷船零零散散依著河埠頭,吆喝販賣的吳儂軟語落在耳畔,好似身處一幅水墨畫。

  「阿裴。」燕懷澤目不轉睛地望著微弱燭光映出的兩個影子,仿佛如鯁在喉,「若有一日,我娶了別的姑娘,你會討厭我嗎?」

  兩個彼此靠近的影子,終究只會剩下他一人。

  經年以後,燕懷澤偶爾憶及那個一塊聽雨的屋檐,才漸漸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只能相遇,無法擁有。

  ……

  好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並未持續很久,兩人說完話後雨逐漸變小,就像江南女子打著油紙傘,裊裊婷婷走過,在細雨透出淡淡婉約。

  亭角還滴著幾串連綿的水珠,軼兒撐著傘小跑而來,踏在濕漉漉的地上:「小姐,可算找著您了,方才您和大皇子都不在席間,三皇子連展昭展元都派出去尋人了,沒想到您在這兒。」

  裴筠庭訥訥道:「無事,我就出來透透氣。」

  軼兒稍頓,和銀兒對視一眼,無聲詢問。

  銀兒朝她搖搖頭,神色複雜。

  裴筠庭起身,將玉石交給銀兒,囑咐她收好:「宴席散了?我們回去吧。」

  「小姐,三皇子說有話要同您商談,命咱找到您後移步承乾殿,他即刻就到。」

  「正好,我也有話要和他說,走吧。」

  承乾殿是皇子的寢宮,照理說是不容許人隨意出入的,但無論是守門的侍衛還是僕從,見了裴筠庭這張臉總會默契地放行。

  原因無他,這屋子的主人親自下過令,凡是見著裴二小姐,無需通傳,放人即可。

  無論她要做什麼,都不許攔著。據傳,上一個為難裴二小姐的婢女,墳頭草已經比承乾殿的殿門還高了。

  裴筠庭暢通無阻地進了承乾殿後,一炷香的時辰,燕懷瑾便急匆匆地趕到。

  展昭和展元並未跟著他入內,故燕懷瑾進門頭一句話便是:「我皇兄和你說了什麼?」

  第二句是:「你有沒有答應他?」

  推開門,見她神色如常,才舒展眉梢,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裴筠庭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拋出了另一個問題:「你是如何肯定他會找到我,還問了勞什子問題的。」

  「我……」

  裴筠庭將茶杯放回桌上,瓷器和木質的桌面碰撞,發出輕響。

  她站起身來,悠悠地,一步一步靠近他:「燕懷瑾,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卻沒有告訴我?」

  她有些生氣。

  這是燕懷瑾當下得出的結論。

  說實話,瞧著她此刻的模樣,他有一瞬間的慌神。

  「裴綰綰,我過會兒再跟你解釋,你先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答應?」

  兩人就站在屋子的中央,無聲對峙。氣氛有些凝重,燕懷瑾上前半步,想離她更近一些,裴筠庭卻避開他,往門外走。

  心中的猜測讓燕懷瑾越來越慌,他迫不及待,並且非得知道答案。

  可見她生自己的氣,燕懷瑾便只想先好好和她低頭認錯。

  「裴綰綰,你莫氣,我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不是故意的……你先別急著走啊。」

  他搶先一步走到裴筠庭前面,一手抵住門框,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佛珠順勢滑下,清脆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裴筠庭側頭,恰巧能瞧見他肩上被細雨打濕,染成深色的衣裳。

  「我錯了。」他低垂著眼,與她四目相對,其中好似被雨霧蒙了一層水汽,腕上的手又收緊半寸,「別走。」

  眼下兩人情緒都不大對,換而言之,都有些失去理智。

  她並非蠻不講理的人,可前有韓文清身上未猜透的謎底,後有燕懷澤蜜餞匕首,裴筠庭從未覺得自己如此頭疼過。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裴筠庭腦中堆著瑣事,尚未來得及作反應,後腦便猝不及防和門框撞在一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罪魁禍首雲妙瑛見狀,訕訕地收回手,方才氣勢洶洶,似要闖進來算帳的滿身氣焰瞬間澆滅,磕磕絆絆道:「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門後有人。」

  追逐而來的守門侍衛和展昭展元半跪在地上,此事乃他們失職,求饒已經沒有意義,唯有乖乖聽候主子發怒。

  雲妙瑛推門時顯然用了十成的力氣,撞得裴筠庭都吃痛,頭暈眼花。

  嘴裡「嘶」的一下,燕懷瑾便肉眼可見的緊張了起來。

  雲妙瑛呆滯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不顧自己眼中所謂的男女大防,快步上前,滿眼心疼地摁在裴筠庭的後腦勺上輕揉,一隻手還握著她的肩,親昵與熟悉溢於言表,沉聲問道:「磕著你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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