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及笄夜之吻(上)
2024-04-29 21:11:32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回府不久,周思年派來的人便將查到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裴筠庭。
那老婦人所言確實不假,她口中的小姐,本是槐鄉縣丞的獨女,名喚徐婉窈,乃父親的掌上明珠,模樣才學皆優。
不出意外,即便此生無法轟轟烈烈的過,也當順風順水,風光嫁給心愛之人,誰料碰上黎橈這道浩劫,家人丟了性命,自己亦從雲端墜入泥濘間。
徐婉窈的外祖家未嘗試過尋她,可一切後事早就由黎橈的人打點妥當,她外祖家是商人,沒有官場人脈,最終也沒能查出什麼來,對黎橈放出來的消息信以為真,還真為她立了衣冠冢。
黎橈府上有不少同徐婉窈一樣,被他以各種手段擄來的姑娘,貌美如花,各有千秋,有的姑娘甚至剛過十歲生辰。
得寵的,就抬為妾,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有求必應。反觀不得寵的,如徐婉窈這般,有吃有住便不錯了,生了大病,基本只能等死,直至最後,一卷草蓆,裹到亂葬崗去,從此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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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原先都是爹娘心尖的掌上明珠,家境優渥,在這卻只能淪為黎橈床上的玩物。
倘若那夜老婦人沒遇見他們,徐婉窈的結局大抵如此,掩於亂葬崗的一堆堆屍骨之下,逐漸被人遺忘。
裴筠庭聽罷,良久不語。
她運氣好,生於武將世家,自幼得長輩及兄弟姐妹疼愛,青梅竹馬是人人敬畏的三皇子,好友是大理寺少卿,身邊不乏暗衛,自己身手更是了得,還有個會武功的丫鬟,故她未曾生出過此類憂慮。
可這些姑娘,年紀輕輕,往後人生還有很長一段路,就被囚禁於四方狹小的偏院裡,不諂媚爭寵就得死,過著與前半生天差地別的生活。
裴筠庭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宿睡不著,索性爬起來給燕懷瑾寫信。
信上難得未與他鬥嘴,只將周思年查到的事簡單敘述,並告訴他,自己不打算阻攔黎橈隨怡親王行軍練兵——反正這人在哪都是作死,最好死在路上,曝屍荒野,為那些他殘害的女子償命。
黎橈離開後,她和周思年會找機會,將院中的女子都救出來,好生安頓。
但總得給他個教訓。
於是十日後,怡親王與黎橈領著隨從行出不遠,待天黑時,便先歇在官道旁的樹林搭帳休整。
黎橈吃飽喝足,走出帳子,打算找個無人的地方解解手。
正解褲腰帶,頭突然被麻袋套住,漆黑一片。手腳掙扎亂竄,又很快被繩索捆緊,丟在樹根下。
他驚疑不定,但實在別無它法,只得虛張聲勢地大喊:「你們是誰!膽敢綁架本官,知道我什麼身份嗎!識相的話就趕緊……唔!!」
裴筠庭嫌吵,索性踢他一腳,惡狠狠地威脅道:「管你是誰,再吵就把你舌頭給剁了。」
黎橈聞言,立刻停止掙扎,以示自己的乖順,怕她真的動手,還道:「女俠您行行好,我不罵了。您綁我所為何事呀?要財?還是——」
周思年沒好氣地補上一腳:「誰讓你多嘴了。」
「我不過是好奇二位想做什麼。」
兩人不耐煩地異口同聲道:
「替天行道!」
……
仲冬風雪淒淒,哪怕驕陽高懸,照在身上也半點不見暖。
裴筠庭早早換上襖子,毛茸茸的,比起往日不說話時的清貴,更平添別樣的幾分憨厚可愛。
距燕懷瑾離開燕京,已兩月有餘。
再過幾日,就是裴筠庭的及笄禮了。
一直等不到他返程的消息,幾番打探後,裴筠庭漸漸失去期待。
起初還想,等他回來,定要擺幾天冷臉,讓他為自己的遲到賠罪,可日子一久,忙著準備及笄禮,便沒時間念想了。
女子十有五則為笄,及笄禮對女子而言意義重大,與男子的弱冠禮不相上下,過了這個年歲,便可以行談婚論嫁之事。
侯府眾人,尤其長房,對此頗為重視。
裴瑤笙是過來人,每日準時準點地到裴筠庭房中來,教她需注意的禮節;裴長楓性格內斂,表現關心的方式也各不相同,但一得空,便經常領著裴仲寒來找她,要麼下棋,要麼切磋幾番。
裴筠庭是知道他們用心良苦的。
兄長和姐姐一起寵大的妹妹,如今已到及笄的年歲,再過不久便可談婚論嫁。裴瑤笙的婚事有了著落,之後也該輪到她了。
每每想起此事,幾人便覺極為不舍。
及笄禮當日,鎮安侯府可謂是門庭若市,往常交好的幾家都來了,其中包括周思年一家,永昌侯一家,以及裴筠庭在翰林院時交情不錯的友人,御史大人的小女兒江心月。
皇后雖無法到場,卻大張旗鼓地賜了許多禮物,由燕懷澤親自送來的。
而及笄禮上備受關注的正賓,是裴筠庭親自修書請來的翰林院女學士,高芷伊。
這位惜才,裴筠庭偏寫得一手頗具形魂的瘦金體,文學更是整個翰林院裡拔尖的,所以即使當年的裴筠庭跟著燕懷瑾將翰林院鬧得雞飛狗跳,高學士也未曾出言責罵她半句。
開禮後,裴筠庭一身華服,從堂內緩緩行至堂前,轉向東正坐,高芷伊走到她面前;高聲吟頌祝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隨後膝蓋著席地跪下,為她梳頭加笄。
一套嚴肅昂長的禮,裴筠庭做得規規矩矩,分毫不差。
禮畢,她轉身,從有司手中取過衣服,回房內更換與頭面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燕懷澤仍一身白衣,端的是龍章鳳姿,天質自然。
他含著笑意,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心中不由感慨,那個幼時總賴在他宮中,纏著他下棋對弈的小姑娘,竟成長得如此迅速。
與周思年一同坐在席間的傅伯珩,自開禮便目不轉睛地瞧著裴筠庭,小嘴就沒合上過:「裴姐姐好漂亮啊,難怪我娘總誇她。」
周思年聞言覷他一眼,心道,你裴姐姐凶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另一邊的裴萱聽聞此話,頗不是滋味,轉頭和裴蕙酸道:「不過如此罷了,某人往日到處顯擺自己與三皇子關係好,可如今我也沒見著三皇子現身,想來傳聞多有不實。」
傅伯珩自小習武,同燕懷瑾一樣,是個耳聰目明的,聞言皺起眉頭,替裴筠庭辯駁道:「你算什麼東西,竟敢說鎮安侯府嫡女的及笄禮不過如此?再者,殿下的身邊人,豈是你有資格妄議的?」
「我……你!黃口小兒,不和你一般計較。」裴蕙被裴萱拉了一把,提醒她其他賓客和周思年都在,莫要搞壞自己的名聲,裴蕙這才收斂。
傅伯珩冷哼一聲,也回過身去。
周思年冷冷地瞥她一眼,沉默不語,臉色瞧著不是很好。
幸而此刻賀聲讚樂齊鳴,眾人的視線皆被裴筠庭吸引,無人注意此處的小插曲。
裴筠庭在簇擁之下,趁著休息的空隙環顧四周,尋找心中期待的身影,片刻後,失落地收回視線。
她等的人,始終沒來。
……
亥時三刻,城門處有一行人策馬而來。
為首的少年劍眉星目,一身暗紫束袖衣袍,略顯疲色。
守夜的將領瞥見他腰間的玉佩,在他勒馬前便令人打開城門,連排查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將幾人放行。
待他們走遠,周遭漫天因駿馬疾行而四散的塵煙淡去,一旁與他關係不錯的小將才悄悄問道:「將軍,那是個什麼大人物,竟能讓您直接放行。」
將軍目光仍緊盯著地上的蹄印,認真囑咐道:「回去後,我將那塊玉佩的大致模樣說給你聽。可得記好了,這位是最有可能坐上那把椅子的,今朝三皇子,燕懷瑾。」
隨後他又想起什麼,笑道:「如此匆忙,怕正迫不及待趕去鎮安侯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