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俺老孫來也

  展開山河圖的空寧，心中訝然。

  這一路飛來，他一直催動山河圖的神力、試圖煉化圖中的占卜師。

  卻沒想到過去這麼久了，別說占卜師了，卻連那玉符的屏障都未能損害分毫。

  心念一動，空寧的元神出竅、進入了山河圖中。

  望到了山川之中靜靜站立的年輕占卜師。

  這年輕的占卜師，乃是上一代占卜師的親傳弟子，修為不算高，不過是厭居境三重天的道行。

  

  但他既然能夠出山，必然已繼承了老占卜師的全部神通。

  占卜師一脈那些稀奇古怪的神通、還有各種保命的法寶，是比道行法力更棘手的。

  空寧現身而出，那玉符下的年輕占卜師也不驚訝。

  他似乎早已知曉空寧會來，因此面色平靜。

  道：「占卜師見過魔主。」

  歷代占卜師，在出山的那一刻，原本的名姓、出身便都會被抹去，無人能追溯他們的過去。

  他此後，直到死亡那一刻，就只剩一個身份，那就是占卜師。

  空寧望著年輕的占卜師，笑道：「你倒是淡定得很……對自己的玉符，這麼有信心？」

  卻見占卜師搖頭道：「非是有信心，而是落入魔主之手，再慌張也無用，也只能逆來順受了。」

  占卜師語氣平和，頗為淡定。

  空寧笑道：「不愧是能傳承至今的占卜師一脈……我聽蘇妍說過你。」

  「沒想到才過去十幾年時間，蘇妍口中那個頗有些愣頭青的年輕人，就養出了如此氣度膽魄……果然是壓力使人成長嗎？」

  「你師父歸天之後，你日子怕是不好過吧？」

  空寧語氣樂呵。

  年輕占卜師則微微嘆息，道：「魔主知曉，我占卜師一脈，歷來都是皮球，誰來都可以踢兩腳。」

  「這些年，那十三位妖魔道主，的確多次登門拜訪、讓我頗為勞累。」

  「不過魔主十年間潛藏得天衣無縫，連天道之中都找尋不到絲毫氣息痕跡。晚輩用盡辦法，卻也找不到魔主的下落。」

  「最後被逼無奈，只得使出天地弈局，作為妖魔道主們的魚餌、來逼迫魔主出山。」

  「那北地的青墨老祖，在我神魂之中留下了一根刺，縱然我走到天涯海角、它們也能找到我的下落。」

  「所以魔主帶走了我，此時應該已經被妖魔道主們知曉位置了。」

  占卜師充分發揚了這一脈傳承的牆頭草風格，完全沒有給那些妖魔賣命的打算，輕飄飄的就把妖魔們的謀劃全盤托出。

  空寧雖然早已從骨灰罈那裡，知曉這一脈的行事風格，但占卜師如此果斷的跳反，還是讓他詫異。

  空寧望著眼前的年輕占卜師，笑道：「那看來我又陷入死局了……」

  「不殺你，那些妖魔道主能隨時追蹤到我的方位，甚至現在可能就已經在來找我的路上了。」

  「但若是要殺了你吧……你這古老玉符，神通強大，我一時半兒又殺不掉你。」

  「莫非我只能放你走？」

  空寧搖頭道：「可放你走了，你又要去施展天地弈局，我依舊被動……占卜師，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空寧把皮球踢回給占卜師。

  這年輕的占卜師既然早已料到今日的處境，必然早做打算。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面對空寧的詢問，年輕的占卜師並不遲疑，平靜的開口道。

  「晚輩可以自毀雙目，雙眼毀掉之後，短時間內無法復原，便無法繼續在大地上行走、繼續天地弈局。」

  「這樣魔主也能放心了。」

  占卜師給出了解決辦法，而且明顯是深思熟慮過的。

  如此果斷，也算是個狠人了。

  「自毀雙目嗎？」

  空寧望著眼前的占卜師，再次感嘆：「我有一種直覺，你將來會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雖然占卜師一脈，歷來四處受氣、兩頭受堵，練就了出色的見風使舵本領。

  可這位年輕的占卜師，在短短十幾年的時間裡，從一位愣頭青，變成了如今的狠人……總感覺這傢伙，將來會是一個麻煩。

  空寧的眼睛，微微眯起。

  而年輕的占卜師則站在玉符的乳白色毫光下，面色如常，並不緊張。

  沉默，持續了一刻鐘左右。

  空寧才拍了拍手，笑道：「臨危不亂、決斷果敢，占卜師，你將來會是個大人物，或許能超越你的歷代祖師也不一定，走到一個他們從未到達過的高峰。」

  這位年輕的占卜師，與骨灰罈說的占卜師一脈，頗有些不同。

  他身上有一種其他占卜師都沒有的東西。

  那就是【冷靜】。

  就算兩頭受氣、委曲求全，這年輕的占卜師也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冷靜理智得近乎機器。

  空寧道：「你毀掉自己的雙目吧，隨後我會放你離開。希望我將來，能看到你如新星般冉冉升起的那一天。」

  玉符光芒下，年輕的占卜師雙手結印、默念咒文。

  下一瞬，他的雙眼之中血光猛地爆開。

  那種創傷，絕非尋常的皮肉傷。

  而是傷及到了神魂，縱然是修行者，也難以短時間內復原。

  空寧望著這毫不猶豫便自毀雙目的狠人，感慨不已。

  心念一動，就將其送出了山河圖。

  同時空寧的元神，也回歸了軀殼之中。

  荒蕪的原始森林裡，雙目已毀、鮮血不斷順著眼眶向下流淌的占卜師站在原地。

  他靜靜道：「既然魔主饒我一命，那晚輩也承魔主一個人情。」

  「不過魔主說的、我將來能冉冉升起那天……大概是看不到了。」

  占卜師道：「如今的神州大地，天道崩毀、秩序已亂，即將走向殘破崩潰的邊緣。」

  「古老傳說中的末日大劫，即將到來。」

  「那末日大劫中，將會有諸多強大存在復甦。屆時，神洲將會化作一片廢墟。」

  「無論是誰最終奪得了那一線機緣，神洲都會毀掉，神洲大地上的眾生，也都會滅亡。」

  「縱然有神洲大能奪得機緣、重開地水風火，但那新時代的大船上，卻已經註定沒有我們這些舊時代的身影了。」

  占卜師語氣平靜的說道：「而這件事，魔主應該有所察覺才對。」

  「以魔主的命格來看，命輪破碎、天道排斥，並非此界生靈。」

  「貿然進入神洲大地，證道紫府、天人交感，迎接魔主的本該是神隕天劫才對。」

  「會有天雷亟頂、轟殺魔主，試圖驅趕魔主。」

  「然而魔主證道紫府後的這些年，都沒有遇到過任何一次天罰吧？」

  「這便是天道秩序即將崩毀、神洲大地將要滅亡的先兆……」

  「而現在，天道還未完全崩潰。」

  「待到神洲的天道秩序徹底崩潰、億萬生靈的命輪盡數消亡時，那些遠古時代存活下來的異域真仙，便會真正復甦入世。」

  「那才是最後的絕望……」

  占卜師雙眼流血，但他卻不曾去擦拭。

  而是站在原地，對著空寧道：「魔主要想在末日大戰中奪得先機，便該珍惜此刻真仙不出的寶貴時間。」

  年輕的占卜師，說出了極為重要的情報信息。

  空寧這才恍然驚覺，自己證道紫府後，的確沒有天雷亟頂。

  按照之前守夜老人的說法，還有空寧的推測，作為異界生靈的他，一旦證道紫府、天人交感，那就會立刻引來這方天地的排斥。

  如今沒有天雷加身……原來是末日之戰將要到來的原因嗎？

  太上天尊這些域外真仙，如今無法入世的原因，也是因為神洲大地的天道排斥？

  他們要等天道徹底崩毀後，才能出山？

  空寧望著眼前的占卜師，皺眉道：「你為何要提醒我？」

  這占卜師，被空寧逼得自毀雙目，如今竟然還好心的提醒？

  這有點不對勁。

  卻見那占卜師雙目流血，面色慘白，卻依舊語氣平靜。

  「魔主不殺晚輩，晚輩便承魔主一份情。」

  「只可惜末日之戰何時到來，晚輩修為尚淺、無法衍算出具體時間。」

  「不然可以幫魔主更多。」

  占卜師不卑不亢，語氣平靜。

  空寧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好！將來若是末日之戰到來，天道崩毀、眾聖絕滅之時，你可以來尋我。」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儘量保你周全！」

  既然這個占卜師這麼上道，空寧不介意給他開個空頭支票。

  雙方也算是結了個善緣。

  隨後空寧沒有多待，直接離開了此地。

  因為占卜師體內，有青墨老妖留下的刺、定位方位。

  此時妖魔道主們，大概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空寧不能久留。

  反正天地弈局的威脅，暫時消失了。

  這占卜師雙目已毀，短時間內無法施展天地弈局。

  空寧終於可以騰出手來，去處理別的事了。

  比如去營救採薇這個蠢徒兒。

  以及追殺那古老邪屍。

  幽泉龍首託付的任務，空寧可不敢摸魚糊弄。

  那老東西，可是實打實的真仙。

  而且是神洲大地上的真仙，就算天道尚存、它也照樣出手。

  之前就在北地，用一具水龍化身，與三恨妖仙鬥了個不分高下。

  這種老怪物要是記恨上了空寧，簡直就是死路一條。

  解決了占卜師事情的空寧，一路遁光而行、繞了很遠的一圈路，最後才飛向大西國。

  而大西國都城之中，妖氣騰騰、魔氣沖天。

  在都城上空的雲頭之上，有一個巨大的處刑台，名曰斬仙台。

  那斬仙台高達百丈，立於雲端，哪怕身處幾百里外都能清楚看到。

  乃是黃衣大聖為吞靈魔主徒弟準備的刑場。

  而這個刑場，將在六月初六啟用。

  距今還有兩個月。

  但就算是城中的小妖小魔們，都知曉肯定等不到六月初六了。

  吞靈魔主是何等人物，怎麼可能會坐視自己被斬殺。

  大概要不了多久，那恐怖的吞靈魔主就要殺到大西國來了。

  城中的許多妖魔，紛紛逃離了京城。

  以至於偌大的一個京城，此時顯得有些荒涼，絲毫不見往日的繁華熱鬧。

  而黃衣大聖，也不阻攔這些外逃的小妖小魔，任由這些修為低下的小妖魔離開。

  亦有明白的妖魔，知曉黃衣大聖敢如此明目張胆的處刑劍仙採薇，肯定是背後有人撐腰。

  很多人都猜到，黃衣大聖的這番舉動肯定是三山五湖的妖魔道主們授意的。

  此時的國都內外，看似冷清荒寂，但暗中隱藏的紫府妖仙怕是不知多少，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吞靈魔主現身了。

  而這是一個陽謀，除非吞靈魔主不顧他徒兒的性命，不然他就算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也還是必須要來了。

  因此這段時間裡，大西國都城來了一些陌生的人影。

  這些陌生的外鄉人，全都是游離在三山五湖之外的散修妖魔。

  其中最強的，乃是二十多年前東海得道的那尾老龍。

  苟活了上萬年，在壽元將近的最後時光里，突然一朝頓悟、證道紫府。

  這樣的傳奇經歷，古今罕見。

  而這尾老龍，如今也來到了京城之中，不知要做些什麼。

  除此之外，也有許多隱匿了身份來歷的神秘人，進入了大西國都城。

  甚至連黃衣大聖，都不能肯定這些來看熱鬧的神秘人中，有沒有正道餘孽。

  北地的蠻荒古林中，有殘存的正道餘孽，這是許多妖魔都知曉了。

  而除了北地之外，神洲的各個角落，乃至於廣袤的四海大洋之上，亦有些正道餘孽躲了起來。

  吞靈魔主與三山五湖的仇殺，將在大西國都城這裡拉開大幕……這對許多人來說，是一個機會。

  因此，整個大西國都城內，氣氛凝重，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

  似乎連空氣，都變成沉重了許多。

  可就在這樣的高壓凝重氣氛中，一朵筋斗雲自遠方飛來。

  絲毫沒有其他來看熱鬧的散修妖魔的謹小慎微。

  那雲朵遁光劃破長空，招搖過市。

  幾乎是明著對所有人大喊。

  「俺老孫來了！」

  雲頭上的猴子扛著定海神針，對著下方氣氛凝重、妖氣森森的城池大喊道。

  「六欲天魔在嗎？吞靈魔主讓我來此，有一封信要送給你。」

  「六欲天魔在的話，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