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三聲鼓

  半個時辰之後，宋域感覺差不多了，從石階上站起來拍了拍身後的塵土。轉身看著許久未動的解南石：「我們現在要上山嗎？」

  解南石愣了愣，像是才從恍惚的狀態中脫離出來，沒有繼續上山，反而舉步走下台階來到宋域面前：「我想將嚴長老，送到大殿。」

  

  宋域應了聲好，跟在解南石身邊往大殿方向走。來了藏鋒兩次，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有半月有餘，他還沒曾去過大殿，也不知道那裡是何模樣。

  這一次，解南石沒有讓宋域慢悠悠的走過去。而是拉住他的手臂，兩人不過片刻便抵達了大殿門前。

  藏鋒的主殿看起來並不巍峨，只是站在大殿門前便有種凌然劍意。殿門之外還有一張大鼓。

  「這鼓名為擎天。」解南石說著，長劍已然出手，以劍意為鼓錘，連出三劍敲響擎天：「在我藏鋒，非大事，不可鳴鼓。一鼓聲為輕，召眾弟子議事；二鼓為要是，需峰主親自出席；三鼓，為天下大事，召一眾弟子、一眾長老共同出席。」

  解南石三言兩語解釋完便立在殿前，等待一眾人集合。

  宋域摸了摸鼻子，他又不是藏鋒弟子，站在這裡總感覺自己有點尷尬和多餘。四下尋覓了一番，目光落在擎天鼓上，悄咪咪的湊過去藏在了擎天鼓的後面。

  解南石自然注意到他的這番動作，雖然愣了一瞬，卻並未多說什麼。

  這一會兒工夫，剩下的那五大長老已經盡數趕到。見是解南石敲得鼓，五人都是一愣，其中性子最急躁的傅梓辛最先開口問道：「峰主敲鼓是為何？嚴長老呢？怎麼還沒到？」

  項蓉性格最為沉穩，拽了一下趙梓辛的衣袖阻止他繼續提問：「峰主敲了三聲鼓，必有重事，等弟子到齊，自然會告知我們。」

  趙梓辛雖然性子急躁，卻一向最聽項蓉的話，聞言便乖乖的閉上了嘴不再提問。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大殿之前便聚滿弟子，這幾年藏劍封山，弟子很少明著下山行動。除了一些內門弟子扮作其他身份下山除異鬼、異獸外，其餘弟子全部在大殿前集結完畢。

  解南石看著大殿前仰頭看著自己的弟子們，他一向不擅長言辭，也不會講太多激勵或憤慨的話，只是陳述一件事：「異鬼王於藏鋒出現，大長老嚴銳力戰而亡。今日三聲鼓響，只為祭奠英魂。」

  他話音一落，全場鴉雀無聲。躲在擎天鼓後的宋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他早有預感，解南石雖然看似殺伐決斷，但心中其實很是懷著一份慈悲。這個說辭，不過是為了保全嚴銳的一世清名罷了。宋域並不太贊同，但也沒有立場反對。更何況這是小道長難得露出的私心，作為朋友，宋域也不應該去干涉。

  「怎麼可能呢！」最先反應的依舊是性格最急躁的趙梓辛，而這短短的一瞬間他的眼睛已經紅了：「不是剛抓了一個異鬼王的分身，怎麼又來了一個異鬼王……」

  「這一次是本體現身。」解南石聲音依舊平穩，仿佛只是一個平淡的宣講機器：「三日之後，為嚴長老送行。」

  他說完之後轉身便走進了大殿，路過擎天鼓的時候，沖宋域的方向看了一眼。宋域立刻意會，迅速跟在了他身後。

  那五位長老在安撫過一眾弟子之後，也迅速進入大殿，走在最後的溫緒摺扇一揮，大門順勢關閉。

  他們五人不復以往的從容淡定，急匆匆的來到解南石身邊。

  「峰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幾個長老平時不當著弟子面時，都會稱呼南石，此時趙梓辛卻叫了他峰主，顯然趙梓辛急迫中還帶了一絲牽連的怒意。不過這也難怪，趙梓辛雖然是嚴銳師弟，卻也是他帶入門中，一手養大的，跟嚴銳關係最為親密。

  其實不止是他，幾位長老的師父常年閉關修煉，解南石父親又總在外降妖除魔，這山上弟子修煉大部分都是嚴銳負責的。這也是為何他能一直代管峰主之職的緣故。

  解南石看向宋域，宋域會意，但是也沒有貿然將身首分離的嚴銳取出來，而是先從空間裡取出了一張床。然後才將屍身工工整整的擺在床上，額……稍微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頭差點沒控制住自己滾下去……

  「嚴銳！怎麼會這樣！」

  五人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屍身，項蓉更是控制不住的落下了眼淚，但還是強忍著悲痛上前查看卻在屍身斷口處察覺到了明顯的劍氣：「峰主，真的是異鬼王嗎？那為何他的傷口上會有劍氣？」

  「因為是我出的劍。」解南石沒有半點隱瞞的承認了下來：「他與異鬼王合作，不得不殺。」

  「你放屁！」趙梓辛直接取出了自己的劍，指向解南石：「我們敬你是閣主的兒子，你竟然下手殺了嚴銳，他可是嚴銳啊！那個親自教你習劍，帶你讀書的嚴銳！你怎麼下得了手！」

  解南石斂眉：「異鬼王有無數分身，主體不死分身不滅。我不得不為。」

  「他不可能！」眼看趙梓辛控制不住就要出劍，項蓉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臂：「梓辛別衝動！」

  比她更快一步的是宋域，第一時間擋在了解南石身前。從他們剛剛寥寥幾句對話中，他已經清楚了解南石和嚴銳之間的關係，難怪他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恍神：「我就是人證，可以證明大長老真的與那異鬼王合作了！而且解南石一直未曾下殺手，直到……異鬼王不受控為止。」

  「不可能，嚴銳怎麼可能和異鬼王合作！」溫緒幾乎是咬著牙在說話：「他是我們藏鋒的大長老！你一個外人，誰給你插嘴的權利？你作的證，又如何能作數？！」

  「那解南石難道不是你們藏鋒的峰主了嗎？！」宋域吼完，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解南石是他兄弟，他見不得這群人懷疑：「解南石好歹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吧？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們不清楚嗎？！若不是沒有辦法，他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話是這麼說，但是宋域清楚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據，這些人是不會真的相信他的一面之詞的。

  宋域的思緒快速運轉，被異鬼王附身與普通的異鬼披人皮不同，體內會出現兩道靈魂。精魂寄居的地方……是精神海。

  宋域背在身後的手偷偷取出一個傳音符，給解南石傳音：「人死之後精神海會立刻消散嗎？」

  「不會。」解南石回復之後，便立刻猜測到宋域詢問的意圖。「查嚴長老的精神海。」

  趙梓辛眼睛一紅，恨不得當場出劍，但依舊被項蓉死死攔住：「你……」

  項蓉對著溫緒使了一個眼色，溫緒面色沉重的來到嚴銳屍身跟前，指尖點在他的額頭上，若細看他的手指一直在顫抖。

  片刻之後，溫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竟然是真的……」

  他話音一落，其餘的三人也是臉色都變得更加慘白，項蓉原本緊抓著趙梓辛的手頹然落下。

  「我不相信，這不可能！」趙梓辛失魂落魄的說著，轉身奔出了大殿。

  項蓉整理好情緒，對著解南石一拜：「多謝，峰主，在弟子面前保全了師兄的顏面。」

  解南石喉嚨有些緊，張嘴半晌才吐出一句：「他也是我師叔。」

  項蓉渾身一震，不知是愧疚還是心痛，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另外兩人也是低頭不語。

  宋域輕哼了一聲，至親之人身故誰不難過？但這一屋子的人誰能比親手了結此事的解南石更難過，而且分明是嚴銳自己誤入歧途與異鬼王合作，他們明知如此，卻還是忍不住遷怒。

  不過是因為解南石常年不在山上，他們對他寄予厚望，但遠近親疏上卻比不過與他們一同長大的嚴銳罷了。

  「走了，回去睡覺。」宋域拽住解南石的手臂，將人拉著往外走，好在解南石也算配合，一言不發的跟他走向大殿之外。

  臨到門口時，解南石突然停住腳步轉頭詢問道：「幾位長老可有看到異鬼王的殘魂，並且將其斬殺？」

  三人聞言對視一眼，都是搖了搖頭。項容補充道：「也不會是趙師兄，他剛才一直與我和溫師兄三人在一起。」

  「好。」解南石說完，才與宋域並肩走出了大殿。

  溫緒將自己從悲傷的情緒中脫離出來，恍然想起剛剛解南石對他們的稱呼，黯然嘆道：「我們剛剛做的太過了，恐怕傷了南石那孩子的心。下次再見，該向他說聲道歉。」

  「我……」項蓉有些慌張，最終也只是長嘆了一聲：「是我錯了」

  溫緒用摺扇敲了一下手，目光悲傷的看著嚴銳的屍身：「是我們。」南石這些年在外遊走尋找師兄已是不易，他們非但沒有成為他的助力，反而……拖後腿的人。

  項蓉沉默了許久：「你們先出去吧，我幫大師兄……修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