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毛銨

2024-05-23 02:38:42 作者: 風初裊

  「小四,給你吃好吃的。」

  窩棚的帘子一掀,光亮一閃。

  陸小魚雙手各抓了一把嫩的植物莖葉,側身進了窩棚。

  跟在陸小魚身後的陸小鯉,抬手將窩棚的帘子捲起,掛在一旁,任由新鮮的空氣和陽光一起擠進了狹窄的小屋。

  陸颻歌看向滿面笑容的陸小魚,嘴角也露出淺淺的笑意,她已經習慣了陸小四這個名字,也習慣了陸全夫婦和陸家的三個姐姐。

  

  陸小魚放下手裡的東西在一旁的矮桌上,搓手湊近陸颻歌的身邊:「小四,你今日好些了沒有?」

  「好多了。」

  陸颻歌側頭往床邊的桌子上看了一眼,一把是草,一把是帶刺的刺薹,「這是什麼?」

  塵封的記憶在腦海里翻湧,這些,她在幼時也吃過的吧?

  「這是毛銨草,剝了外面的這個,吃這裡白色的就行。」

  陸小魚拿起給陸颻歌看的草,剝開,露出裡面白色的棉絮一樣的東西,往她嘴邊遞,「小四,你吃過毛銨草沒有?」

  陸颻歌張嘴接過,搖了搖頭撒了謊:「沒吃過。」

  她吃過,但是現在冒名頂替陸家小四的小姑娘應該沒吃過。

  聞言,陸小魚立刻滿臉的期待:「好吃嗎?」

  陸颻歌咀嚼了兩下,一根小小的毛銨草,連塞牙縫都不夠,她卻品出了微甜。原本蠟黃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甜甜的,還挺好吃的。」

  「對吧,我說的沒錯吧。」

  聽陸颻歌說甜甜的,陸小魚的眼睛彎成了月牙,衝著抱臂站在門口的陸小鯉吐了吐舌頭,「二姐,我就說小四會喜歡。」

  這怎麼會有人不喜歡毛銨草呢,這可是她們窮人家孩子僅有的幾樣不用花銅錢的吃食。

  陸小鯉見陸小魚這麼說,懶得搭理她,只輕哼了一聲,抱臂看向外面的天空。

  碧藍的天空,水洗一般純淨。

  這幾日,小四的身子好了,爹娘的眉頭都舒緩了許多。

  家裡也越發窮困,可小四好了以後就不用吃藥,也算一件喜事。

  「這個毛銨草要一大把吃才過癮。」

  陸小魚手腳麻利地剝了十來根,一起往陸颻歌的嘴裡塞,「你再嘗嘗。」

  自從陸小魚知道自己和小四是龍鳳胎,小四出生的時候身體不好才送去舅舅家養著,陸小魚就一直很內疚。

  她覺得肯定是自己在娘的肚子裡搶了小四吃的,小四才身體不好,被送走的。

  因為這個原因,小魚這個可愛的小姑娘,恨不得從身上割下二兩肉來給小四吃,讓她快些好起來。

  迫於陸小魚的熱情,醒來這兩日陸颻歌吃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

  比如,綿軟微甜的毛銨草、清甜可口的刺薹、酸甜有味的扛板歸、帶著腥氣的烤小魚烤小河蝦等等。

  一堆可以吃,卻也並不是十分美味的東西,被小魚小心翼翼地送到陸颻歌面前。

  只是短暫的接觸,陸颻歌心裡的陸小魚,是個熱心又可愛的小姑娘。

  陸家大姐陸小青溫和愛笑幾乎從來不說話,一開始陸颻歌以為是因為大姐和她不熟悉才這樣,後來還是小話癆陸小魚說漏了嘴。

  因為大姐是個結巴,所以平日裡幾乎很少聽見她說話。

  不過,在陸小魚口中,小青大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姐,無人能及。

  二姐陸小鯉是個很勤快的小姑娘,她會撐船,會下河,會為了護住姐姐妹妹。和野碼頭附近住的那些調皮的男娃們打架,卻對陸颻歌並不親近。

  大部分時間裡,都是陸小青陸小魚圍著陸颻歌轉的時候,她卻有些離陸颻歌遠遠的,不討厭也不喜歡的樣子。

  她的那份疏離,並不隱藏,就那麼大刺刺地攤開來,很是坦蕩。

  可陸颻歌知道,她生病後,陸全為了掙錢給她抓藥,一直在碼頭扛包掙錢,打魚撒網的事情就落在了只有十多歲的陸小鯉身上。

  晚上,陸小鯉和邱氏去河道里下網,一大早,陸小鯉又和邱氏撐船下湖去收網。

  如果網到魚,還要送到碼頭的菜市去賣。

  運氣好的時候,一天也能掙個十幾二十幾文。碰見運氣不好的時候,不是沒捕到魚,就是捕回來的魚賣不掉,只能再帶回來自家吃,或者醃製。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捕魚人家是不缺魚吃的。

  天氣冷的時候還好,醃製的魚曬乾了也能賣幾個錢,就是費鹽,並不划算。

  進入三月後天氣越暖,打魚的生意也越發難做。魚離了水極容易死,死魚是賣不上價格的。

  邱氏要奶孩子,還要照看著生病的陸颻歌,在菜市賣不完的魚就只能交給陸小鯉想辦法。

  這時候,陸小鯉就抱著木桶,挨家挨戶兜售,也不圖價格,只要能換些銅錢即可。

  木桶本來就沉,再加上水和魚,越發的沉重。

  陸小鯉一圈跑下來,雙臂累得有時候都抬不起來。就這樣,她也從來沒叫苦一句,沒抱怨一聲。

  家裡,陸小青因為口吃,幾乎很少出門,她會幫著邱氏照顧弟弟,給颻歌熬藥梳洗,給陸小五把屎把尿,換洗尿布。

  陸小魚儘管也不大,也有事情要做,她每日要采野菜,採回來的野菜焯水,拌上棒頭面做成野菜糰子,再送去碼頭給扛包的陸全當飯吃。家裡的大人孩子,要麼吃野菜糰子,要麼就是喝野菜糊糊。

  只有采完野菜,陸小魚才有時間陪著颻歌說話解悶。

  吃完毛銨草,陸小魚又開始剝刺薹的皮:「這刺薹是二姐掐的,可嫩啦。」

  聽見小魚提起她,陸小鯉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無聲地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儘管陸小鯉走的很快,陸颻歌還是眼尖地看見陸小鯉的手指上微微泛起的淡紅。

  這是給她掐刺薹的時候,被上面的刺給劃到了?

  陸小鯉小姑娘果然是嘴硬心軟呢!

  陸颻歌忍不住笑出了聲,卻沒料到帶動了胸口的傷口,差點被嘴裡的毛銨草嗆住。

  「怎麼啦?怎麼啦?」

  陸小魚嚇得彈跳起來,抬手要去拍打陸颻歌的胸口,被她一把抓住。

  「沒……沒事。」

  要命,要是被小魚這一巴掌拍下去,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估計又要雪上加霜。

  「真的沒事嗎?」

  陸小魚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確定陸小四沒事,才安心地繼續給她剝刺薹。

  陸颻歌斜躺在床鋪上,聽著陸小魚輕聲細語地說一些她聽來的八卦。

  矮小的小窩棚里,難得有了靜謐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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