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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啞兒(四)

2024-04-29 20:37:26 作者: 烏柳

  按繡椒說的,宿老漢好似只會對生產過後,還在產奶的女人下手。這讓燕璇想起了惠安聖僧,那聖僧活佛的執念也是一口母乳。

  宿老漢的米鋪不算大,裡面堆滿了白花花的大米,宿老漢就坐在大米的中央吃著熱騰騰的大米飯。

  桌上一個菜,一壺酒,宿老漢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細嚼慢咽之後才緩緩吞下,但凡有一粒米飯不小心從碗裡掉出來,他也會撿起來吃掉。

  燕璇和宋青陽正要進門,有人先他們一步進來了。

  男人抱著個孩子,身後跟著條狗,他問宿老漢:「這孩子是你的嗎?」

  不等宿老漢回答,又來了許多人,是男人的父母兄弟,還有他的岳父岳母。燕璇知道,這就是於全一家和啞兒一家了。

  動靜引來了許多人,他們都是來看戲的。

  

  宿老漢不急不慢放下碗筷,搖頭說道:「不是我的。」

  於全鬆了一口氣,又問:「你和啞兒之間有沒有私情?」

  宿老漢點點頭,「她的奶水很甜。」

  這一句話又摧毀了於全剛剛的小確幸,怒火上頭,他一腳踢在一旁盛滿米的米桶上,米桶破了,大米嘩啦啦地撒了一地。

  宿老漢坐不住了,他騰地站起來,臉色陰沉,完全沒有剛剛的鎮定模樣,圍觀的人都不自覺地退了一步,唯有燕璇和宋青陽還有於全身邊的狗沒有退,大狗察覺到了危險,衝著宿老漢汪汪直叫。

  宿老漢沒有被鋒利的犬牙嚇退,他對著大狗一腳橫踢過去,被宋青陽抬腳擋了,也只有宋青陽這個練家子知道宿老漢這一腳運足了多少力道,要是大狗被踢上,便是堅硬的犬牙也會被踢斷。

  眾人不認識燕璇和宋青陽,宿老漢也是,只以為是於全找來的幫手,看他能接下自己一腳,面色凝重了不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就朝宋青陽攻去。

  宋青陽輕鬆接下他的攻擊,立馬回擊過去,一邊打一邊還不忘讓燕璇將於全拉開點。

  兩人在小小的米鋪裡面打,周遭米桶難免遭殃,一時間,白米滿天亂飛,落得他們頭上身上全是白花花的大米。最終宿老漢不敵宋青陽,被他打倒在地,一口鮮血吐在面前的白米上,將白米染得鮮紅一片。

  宿老漢動動嘴角,痛心疾首說道:「糟蹋糧食可是要下地獄的!」

  「糟蹋糧食要下地獄,你那樣對良家婦女難道就不怕下地獄嗎?」宋青陽將他扶起來,弄到椅子上坐著,以免他再傷人,點了他的穴道,只留了一張嘴能動。

  圍觀眾人見此紛紛又湊上來罵宿老漢活該。

  燕璇擠開眾人,走上前問宿老漢:「說說吧,你為什麼專對哺乳的婦女下手?」

  宿老漢閉嘴不言,燕璇想了想,拿出鬼笛吹了起來。

  笛聲幽幽,如泣如訴,在這黃昏之際愈發有一種悲傷寂寥的感覺,圍觀的人群里傳出了哭聲,然後一個接一個地抹起淚來,宿老漢沒堅持多久,也流下了兩行淚。

  悲痛欲絕下,燕璇再問,他就老實多了。

  宿老漢睜眼看著面前白花花的大米陷入了回憶中。

  自打他有記憶開始就在這柳前巷裡,穿著大大長長,不合體的衣物,赤腳穿梭在這條街上。

  大家都認識他,又好像不認識他,他們都叫他小野種,只有隔壁的阿婆叫他小宿,他才知道自己姓宿,但是沒有名字。

  後來他從別人嘴裡聽說了自己的身世,大抵是他娘偷人生下的他,後來東窗事發,被他爹砍死,然後他爹自己也自盡死了。

  因為是孤兒的緣故,吃不飽穿不暖是常有的事情,偶爾有人看他可憐會施捨一二,但大多時候他都是餓著肚子的,尤其是在隔壁阿婆死後。

  他還記著那是個冬天,臥病在床許久的阿婆,有一天強撐著病體下床,從箱底翻出了一個小布包,裡面藏著她存了一輩子的錢。

  阿婆拿出買棺材的錢,然後讓他拿著剩下的錢,去米鋪里買了兩斤白米。

  那是他第一次吃上白米飯,白白的米飯,像屋檐上堆積的雪,冒著熱騰騰的水汽,連空氣里都是香甜的味道,不用菜,他也能吃上三大碗,這是他記憶當中第一次吃飽飯。

  與阿婆吃過飯後沒多久,阿婆就死了,從此,他餓肚子的時候更多了,每次餓得前胸貼後背,他腦海里全是當年那碗熱騰騰的白米飯。

  飢餓迫使他去偷去搶,一開始挨的打比偷到的東西多,慢慢地,他有了經驗,知道不能只靠蠻力去偷搶,還要動腦子。

  這一番覺醒,讓他離白米飯更近了一步,被他偷搶了幾次的米鋪老闆對他無可奈何,最後只能用三碗大米飯將他收做了夥計。

  沒有工錢,每天只有一大碗白米飯,就算如此他也心甘情願留下來。

  米鋪老闆平日裡念叨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糟蹋糧食可是要下地獄的!」

  每次一邊說著,老闆就會一邊將犄角旮旯不小心掉落的大米撿起來。

  「你吃上白米飯了,目標達到了,怎麼後來又做了小混混?」

  宿老漢說得太慢了,燕璇忍不住出聲詢問。

  「我原以為白米飯就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了,一直到有一天……」

  他記得那是個夏天,老闆娘生了個兒子,老闆很高興,給米鋪所有人發了紅雞蛋,還有個紅包,裡面裝著六文錢,不多,這是他存下的第一筆錢。從那之後,年紀小小的他多了一項洗尿布的活兒。

  剛開始進老闆娘房裡拿尿布的時候,碰見她給兒子餵奶,老闆娘還會遮擋一二,次數多了,她也就懶得避諱了,當著他的面餵孩子。

  不管小娃兒哭得多厲害,只要一吃上奶就消停了,那胸脯子跟白米飯一樣白,就像盛地滿滿的白米飯,上面放了一坨醬紅的酥肉。

  每次看著老闆娘哄兒子,他總會忍不住想,他以前是不是也這麼被娘親抱在懷裡哄?是不是也這樣被娘親抱著餵奶?他突然很想嘗嘗那奶香四溢的母乳。

  那天,他又去老闆娘房裡拿尿布,老闆娘抱著孩子睡在涼蓆上餵奶,她和孩子都睡著了。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湊了過去,他近距離看了許久,終是沒忍住張了嘴……

  睡著的老闆娘還以為是自己兒子在吃奶,等反應過來,他已經將兩隻都吸空了。

  老闆娘尖叫著推開他,他才從溫暖的奶香味中回過神來,慌張逃走。

  那之後他就被老闆掃地出門了,離開米鋪,他又過上了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可是他不後悔,從此他畢生的追求又多了一樣,他不僅要有吃不完的白米飯,還有那甜津津的母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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