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青山悟道

  「怎麼停了？」

  半夢半醒間，黃茵緩緩將蓋在自己臉上的一隻淡黃色的帽子抓下來，眯了眯眼，疑惑地看向司機。

  這裡是通往蜀都的一條高速公路，按照日程，接下來是要去那邊遊玩，黃茵乾脆雇了一輛車跑長途。

  只是這些天大概是四處奔波，終歸是有些疲憊了，在車上打盹了一陣，此刻卻驚訝地發現車子在高速上停了下來。

  「好像是堵車了。」司機無奈地轉回頭來，解釋道。

  

  堵車？高速上？黃茵那兩條露在墨鏡上方的眉毛挑了起來。

  「是，可能是前面出了事故了吧。」

  黃茵聽著心情忽然變得有些不爽，但卻也沒說什麼，笑了笑：「正好坐累了，下車透透氣。」

  說著，她乾脆推開車門，迎面而言的潮濕的霧氣隨風而來，吹得她整個人精神了許多。

  這片區域不知何時竟起了霧氣，雖然不是極濃，但也已經影響了視線。

  扶著車門，黃茵看向左右，發現這條高速路上果不其然已經擠滿了車輛，如同長龍般，延伸進入雲霧的深處。

  看樣子，一時半刻是沒辦法通行了。

  想著這些，黃茵輕輕嘆了口氣。

  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到了下午，時節麼，若是在北方，這時候哪裡會有霧氣，都已經開始下雪，不過南方麼，氣候終歸是有些差別。

  「打卡，旅行第135天，恩，不巧，在高速上堵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通車，地方麼……」抬頭看了眼附近，黃茵衝著舉起來的手機鏡頭補充道，「不知道。」

  說完這些，她收回手機，沒有做任何處理，沒有加什麼吵鬧的bgm，也沒有加什麼特效，只是原汁原貌地傳上了短視頻平台，然後將權限設置成「私密」，只有自己能看到，之後點擊發送，等看到打卡視頻又增加了一個，這位已然去職的副司首心情驀然好了許多。

  「已經135天了啊……」

  念著這個數字，她忽然有些感慨，移交自己的職權，將事務分派給那些已經業務熟練的下屬們，之後開始比較頻繁的請假，再然後終於找到合適的契機徹底拋下特理司的事……這是她過去的一年裡逐漸在做的事。

  為什麼呢？大概是因為漸漸對那些行政事務的厭倦，亦或者是失去了「投影」，以及慢慢規範化的修行界越發沒意思了……要麼就是……她從來也對權力這種東西興趣缺缺。

  當初特理司初建，世界風起雲湧的，國家人手嚴重不足，自己才不得以擔任了這個職位，如今一切都有條不紊了起來，那自然也就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恩，很有一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奇怪爽感。

  也不是沒有私心，比如隨著常年累月忙於世俗，修行漸漸落下了，不得寸進，她還記得，四年前的時候她還嘲弄楊從憲落下了修行，後來終於輪到了自己。

  莫得辦法啊，每天那麼多破事，哪裡還有那個心境呢？

  當然，如果她心裡的這些想法公開說出來，大概會讓很多修行者無語，畢竟，即便耽擱了這麼多，幾年來，也還是升到了六品境巔峰，達到了絕大多數修行者仰望的地步，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可是……還是修行比較有意思些啊……」倚靠在車旁，黃茵感受著冷風灌入身體的感覺，忍不住想著。

  總歸，是成功獲取了職業自由。

  可是……

  「人家都已經旅行了三四個月，走過了那麼多景區，為什麼還是找不到突破晉升的頭緒？」想到這裡，黃茵不禁有種抓出某人來質問一番的衝動。

  旅行突破這種事……完全沒得卵用的嘛！！！！

  只是……

  那個人，終歸是已經找不到了。

  情緒一下子又低落了，心情啊，就是這樣，時高時低，時晴時雨。

  用力搖頭，將那些煩惱甩開，黃茵將目光投向高速路旁的原野，試圖轉移注意力，然而隨意一望之下，她忽然輕咦了一聲。

  只見，在高速路段一旁，視線之中，驀然闖入一座青山來。

  那山峰佇立於群峰之間，並不出眾，青綠如墨，色彩仿佛要滴落下來，此刻，山間盤亘雲霧，籠罩之下，頗顯出一股子幽靜的美感來。

  而真正吸引她注意力的則是那山峰上相較周圍，明顯濃郁些許的靈氣環境。

  類似的情況並不是很稀少，靈氣總會時而在某處聚集，說不準，過一陣就又散去了。

  然而，大概是因為那山峰極為符合自己的審美，亦或者是枯坐等待屬實不合脾性，黃茵忽然生出一種探索一番的衝動。

  旋即，她伸手敲開了車窗，在司機疑惑的目光中指了指那座青山，問道：「這座山叫什麼？」

  司機愣了下，先是搖頭，繼而低頭查看了下導航：「不清楚，大概只是個沒名字的山頭吧。」

  「我去看看，如果通車前我沒回來，那你就自己走吧。」黃茵淡淡道。

  「這……」

  司機一下子陷入糾結，倒不是錢的問題，車費早就付過了，但將一個「美貌女子」在高速上扔下，這事總歸不太安全……

  然而下一秒，他便只來得發出一聲驚呼，只見那不知來歷的，一副旅行客打扮的女孩微微蹲下，繼而縱身一躍，身影便化作幻影，消失在了高速護欄下！

  ……

  ……

  躍下高速，穿過原野，當黃茵自奔跑中停下，就已經站在了那青山的腳下。

  用了一些精神探測上的竅門，她準確找到了那條上山的路。

  路有兩條，一條寬闊盤旋，大概是走車的，一條崎嶇幽靜，自然是走人的。

  毫無疑問，她選了後者。

  ……

  青山極為幽靜，遠離塵世，開發痕跡不多，所以尚且還保留著那份美感。

  雲霧盤亘，濕氣重，走著走著，身上的衣服和頭髮就濕了，黃茵眨眨眼，皮膚便極速升溫，將衣服烘乾。

  耳畔是鳥鳴與山間流水聲，原本浮躁的心一下子沉靜了下來。

  走到山腰的時候，黃茵忽然看到了一座小而美的道觀。

  那道觀規模不大，黃牆紅瓦，於青松掩映中，頗有古意。

  心念一動，黃茵欣然前往，不知道是否是時間的緣故，道觀門口沒有看到什麼香客，顯得頗為冷清，但看得出，是有人在維護的。

  穿過了一進大門，迎面是一座巨大的石鼎，空氣中有淡淡的香燭味道，並不難聞。

  青磚鋪滿了天井小院，幾顆古松亭立，二進主殿門前左右趴著兩隻石狴犴，背負著黑色的石碑，分別的唐、宋兩朝皇帝賜字，至於真假就不清楚了，總是看著還好。

  「有失遠迎。」觀看間，耳畔忽然傳來一個清爽的聲音。

  黃茵扭頭看去，就只見一個穿著道士袍的年輕人握著一柄掃把，緩緩走過來。

  「營業麼？」黃茵隨口問道，心情又好了許多，不知為何，這個小道士雖然看著眼生，但身上的氣質讓她覺得很舒服，有種……奇怪的親近感，就像是熟悉的朋友。

  「當然了。」年輕道士微笑著說，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您是要燒香？」

  「可以，」黃茵點點頭，繼而笑道，「你們這今天人不多啊。」

  準確而言，院中只有他們兩人。

  年輕道士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們這平常人也少，畢竟不是什麼景區嘛，也不是名山大川的。」

  「工作人員就你一個人？」

  年輕道士點點頭，解釋道：「觀里的師父們打麻將去了。」

  「……」黃茵沉默，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話才好，猶豫了下才問，「川麻。」

  年輕道士燦爛一笑：「騰訊麻將！」

  黃茵再度無語，伸手扶了下額頭，之後說：「那我燒個香吧。」

  「好咧，跟我來。」

  ……

  放下掃把，兩人繞過了那隻鼎，緩緩穿過了灑著水的，乾淨至極的小院，進入了主殿。

  作為修行者，對於所謂的神佛普遍缺乏敬意，只是進入了這廟宇，終歸是多了一絲奇異的肅穆，然而等看到神龕里供奉的東西，黃茵不禁挑眉：「你們這供奉的……不是神像？」

  只見在神龕中，並非常見的道教神靈，而是一副字，一個巨大的「我」字。

  「家師說過，這年頭香客也不大認識什麼神仙，供奉個財神，又太俗，求人不如求自己，那就乾脆供奉個自己比較好。」年輕道士微笑道，「我字指的就是香客自己。」

  求人不如求自己……

  黃茵咀嚼著這句俗語，嘴角勾起笑容：「有些意思，來一炷香。」

  「好咧。」

  「多少錢？」

  「十塊。」年輕道士不太在意地隨口說道。

  付了錢，點了香，站在神龕前，黃茵閉上眼睛，動作稍顯鄭重地拜了拜，做完這一切，旁邊的道士又道：「要不要求只簽？」

  套路啊……香這麼便宜，大概是要在解簽上掙錢。

  黃茵想著，不甚在意道：「行吧。」

  於是，手裡又多了一個簽筒。

  「怎麼抽？」黃茵問。

  「心裡想著想要求的事，隨便晃一晃然後抽一支就行。」

  「這麼簡單？」黃茵詫異，她以前真沒拜過神。

  「簡化儀式嘛……現在大家都挺忙的……街上乞討都掃二維碼了，恩，你要是實在覺得不夠儀式感，可以左晃三圈，右晃三圈，然後在心裡喊一聲開……」年輕道士猶豫著說。

  這特麼不是西遊記里的劇情麼……你別欺負我沒看過電視劇！！

  黃茵在心中吼著，無奈地隨便晃了晃，同時於心中想著想要求的事，之後抽出一根來。

  「給我就行，我給你解。」年輕道士說。

  「你……行麼？」黃茵懷疑道，雖然沒拜過神，但好歹也知道這玩意還是找個老道士比較靠譜吧。

  「除了我也沒別人了啊。」

  「嗷……對。」黃茵想要捂臉，忘記師父們去打麻將了。

  低頭看了看簽字，年輕道士點頭說：「上上籤，恩……大概意思就是一切順利，心想事成。」

  「說完了？」

  「啊。」

  「你這也太簡單了吧！」黃茵氣不打一處來，忽然覺得這個小道士好生可惡。

  這是赤果果的騙錢啊喂！！！

  你要賺錢好歹認真一些啊，不要這麼敷衍好不好！！

  演都不演一下的麼？

  「你要複雜的也有，讓我想想……」年輕道士低頭沉思，作勢思考。

  「行了，就這樣吧。」黃茵嘆了口氣，打斷了他，「解簽多少錢？」

  「十塊。」

  微微一怔，黃茵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沒想到價位如此之低，唔，不過認真計算下。

  「上上籤，大概意思是一切順利，心想事成。」這句話一共16個字，十塊錢，也就是一千字625塊錢。

  千字六百……一個字六毛錢，媽耶，這特麼在起點起碼也是「大神」作家了吧！！

  黑！

  真特麼黑！！

  黃茵小臉一沉，抱住自己小錢包，然後終歸還是無奈地付了錢，等交了錢，她忽然又疑惑道：

  「真的是上上籤？」她覺得以自己最近這個運氣，很難抽到這種好簽啊。

  「當然了，」年輕道士篤定地點頭，繼而補充道，「整個簽筒里都是上上籤，所以你咋抽都是一樣的結果。」

  黃茵聞言頓時瞪圓了好看的眼睛，表情幅度之大幾乎將小墨鏡掀飛。

  「這也行？！」

  先是驚愕，繼而疑惑，黃茵忍不住問道：「為什麼這樣安排？」

  年輕道士慢條斯理地解釋說：「求籤嘛，無論是求姻緣還是事業，大家都是想要盼望個好的結果，只不過寄託於神靈這種事太扯了。

  說到底，能不能成事還是要靠自己，而想要將事情做好，有個好心情顯然是有積極意義的。

  香客有了好心情，做事情有動力，事情轉好的概率自然就變大了，相反的，抽個差簽，把心情弄爛，在這樣的狀態下，就算是本來可以做好的事也可能被影響，反而得到個壞的結果……

  從這個角度來說，求籤也不是沒用，就是要個心理暗示嘛，你們來花了錢，那麼說兩句好話，給個積極的心理暗示不是應該的麼？」

  大概是這一番話說的太過認真，甚至聽起來還特麼仿佛有一點點道理，黃茵竟然不知如何接話，好一陣，才苦笑道：

  「可是你這把真相都告訴我了，心裡暗示還有啥用？」

  年輕道士無奈地攤了攤手：

  「誰讓你問我的，你問我，我當然不能騙你，就像是我不會把一根爛簽解說成好簽，那是騙人，我只會把簽筒里塞滿了上上籤……這是一個做人的基本誠實的問題……」

  眼看著黃茵一張臉再次沉了下來，年輕道士明智地住嘴，然後想了想，從一邊端來一個茶杯來，笑呵呵道：

  「好了，算我的錯，贈送你一杯茶好了，這叫悟道茶，喝了有助於開悟，可以解開心中的謎團。」

  「這還差不多……」黃茵撇撇嘴，爬了那麼久的山，也的確有點口渴，若是普通女孩，在外面貿然吃喝陌生人給的東西自然是危險的，但黃茵作為六品巔峰，距離晉入高階只有臨門一腳的大修士自然無需在意這些。

  伸手接過那隻青瓷茶杯，動作粗狂地將一杯澄淨的「悟道茶」喝下，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一刻，黃茵真覺得渾身通透了不少。

  而在她對面，道士打扮的程林臉上則浮現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謝了。」

  擦擦嘴角，將茶杯遞過去，黃茵意興闌珊，不再多留，估摸著也得回高速路瞅瞅去，便轉身告別了年輕道士，一路走出道觀，向山下走去。

  上山慢，下山自然就要快一些。

  只是十來分鐘，她便已然走下了半程，這時候，突然間，黃茵猛地有了一種精神一振的錯覺，就仿佛是自夢境中甦醒。

  下一刻，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自她體內爆發，那困擾她許久的瓶頸悄然破開。

  山間雲霧沸騰，化為漩渦，向黃茵捲去，群山寂靜，一股難言的威勢沖天而起！

  這一幕引得高速上無數人拿起手機爭相拍攝，以為奇觀！

  這一刻，黃茵正式踏入七品境界！

  ——

  ps1：感謝書友荒恆的萬賞！以及更多的大家陸陸續續的打賞，完本二十天了，還有打賞，好幸福。

  ps2：昨晚在公眾號里說要寫個番外放鬆下，結果卡住了，好在今天寫出來了，沒有食言，並且寫的很開心，同樣幸福。

  ps3：新書的稿子投給了編輯，忐忑的等待結果中，我自己對於新書的開篇有些忐忑不安，但一時間也找不到更好的寫法，還是水平不足啊，反正最糟糕的結果大不了撲街然後再想新新書（這種心態我覺得也不算差，雖然少了些自信，但最起碼足夠清醒……）

  ps4：這章也是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