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人得很

2024-04-29 20:31:51 作者: 月落

  晉王府同樣懸著燈。每根柱子都擦過,亮得刺目;每扇窗子都貼著窗花,紅得喜慶。

  只是卻沒有燃放煙花爆竹,沒有恭賀新春的聲音,整個王府在一種安靜的詭異中,慢慢熬著除夕夜。

  奴僕是以前晉王府沒有抽調去東宮的那些,他們如喪考妣,不知前路如何。跑是跑不了的,找門路調到別的王府宮邸也很難。只能戰戰兢兢守在這裡,能活一天是一天。

  起碼,他們比那些當初歡天喜地到東宮去,後來被處死的奴婢,幸運多了。

  最大的世子已經懂事,見弟弟哭鬧要去參加宮宴,耐心地解釋:「父王犯了錯,我們不能去宮宴了。」

  「以後也不能去嗎?」弟弟抽抽嗒嗒地哭。

  

  奶娘拿著帕子給小世子擦淚,面容惶恐,不知該怎麼哄。

  好在哥哥繼續勸著弟弟:「等你長大,好好讀書,做了好事,就可以去宮宴了。」

  「那……今年還有壓歲錢嗎?」最小的妹妹胖乎乎的,蹭到哥哥懷裡。

  「有,等母親回來,就有了。」

  幾個孩子繼續圍著火爐等。

  好在皇帝憐憫、皇后眷顧,晉王府的炭火是足夠的。

  身上溫暖,心也就不那麼冷了。

  大理寺死牢冷得很。

  裴蕊手提食匣,蒙著帽兜,一階階走下去,漸漸有些退縮。

  李璋在世時,為排除異己、震懾朝臣,曾在這裡關了不少人。

  後來楚王李策開門放人,李璋被處死,皇帝也安撫嘉獎了那些朝臣。

  可她們裴家人,還關在牢里。

  裴蕊走到最深處,終於見到裴衍。

  「伯父,我來送飯。」裴蕊刻意壓低聲音。

  裴衍眼神一亮,按著膝蓋努力起身,快走幾步奔到裴蕊面前,隔著牢門,驚顫地問:「他們說的,是真的?太子他……」

  「太子自盡了。」裴蕊生硬地回答。

  她也曾經為李璋掉過淚,但是想到他至死都跟那個閻寄雪廝混在一起,想到他那麼愚蠢沒用,心裡也就不那麼難過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裴蕊知道,太子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她。

  就連去她房裡,都是那麼不情願。

  裴蕊只是遺憾,遺憾只差一步,她就是皇后了。

  不過時至今日,她也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如果聽了皇后的話,給皇帝投毒、弒君奪位,恐怕就算皇帝殯天,楚王也不會放過太子。

  裴衍震驚地握緊牢門柵欄,張大嘴,乾裂的嘴唇哆哆嗦嗦,許久才說出一句話。

  「你和孩子們呢?」

  裴蕊懇切道:「我來這裡,就是想問伯父,如何能保孩子們活命。」

  皇帝雖然已經恩赦他們,但是世事多變,她得提前打算。

  「李璟。」裴衍毫不猶豫道,「趙王李璟即位,你和孩子們就都會安然無恙。」

  裴蕊鬆了一口氣。

  「朝中的確都說,聖上屬意趙王。但是趙王妃回來了,我送拜帖,她不肯見。」

  裴蕊有些後悔沒有同崔錦兒和睦相處。

  裴衍不以為然。

  「崔錦兒如何,不重要。趙王心軟,不會對你們怎麼樣。不過為防萬一,你還要同安國公府打點好關係。」

  「安國公府……」裴蕊神色恍惚。

  以前那些她鄙視的人,如今都已經站在她頭頂,需要她去巴結逢迎了。

  「安國公府有裴茉,」裴衍提醒道,「我們同宗同族,她不會視而不見。」

  裴蕊臉色有些紅。

  「裴茉……」她嘆了一口氣。

  裴蕊曾經多次寫信,威脅裴茉送消息情報過來。裴茉置若罔聞,根本不把她這個堂姐放在眼裡。

  當初把裴茉嫁給葉長庚,原本是要牽制安國公府。

  可結果呢?

  這丫頭叛變得比誰都快。

  裴蕊曾經懷疑,從見第一面起,她就對葉長庚情根深種,不管家裡了。

  早知道換個人去。

  就知道女人如果讀多了書,就分不清親疏遠近了。

  她心中抱怨,裴衍又囑咐了好幾句,直到聲音有些大,驚醒了隔壁牢房的男人。

  「太子妃?」宰相傅謙之子傅明燭認出了裴蕊,「太子妃,太子呢?」

  裴蕊不想再解釋第二遍。

  但傅明燭看到裴蕊的打扮,已經猜到最近傳言屬實。

  他等不到太子即位,等不到他大赦天下了。

  「現在誰是太子?」傅明燭神情崩潰,急急地問,「誰是太子?我要見太子!」

  「現在沒有太子,」裴蕊退後一步,嫌棄道,「你見太子,不如乖乖等著宰相大人。畢竟無論朝局如何變動,宰相屹立不倒。」

  裴蕊轉身離去,像見到了什麼腌臢東西,甚至下意識擦了擦眼睛。

  她的孩子們還在等她回去。

  今年的壓歲錢,照例要給。

  太子死了,她便給兩份。

  裴蕊走後,傅明燭的確等到了宰相傅謙。

  傅謙給傅明燭帶來了宮宴上的糕點,還好心給裴衍捎了一塊。

  裴衍呆呆地看著,心中苦澀,默不作聲。

  「吃吧,」傅謙勸傅明燭,「上元節後,你便要離開京城了。聖上忠厚仁恕,沒有治你死罪。流三千里,你我父子,今生不會見面了。」

  「父親,」傅明燭抬頭,哀求道,「父親救我!您還是當朝宰相,您能……」

  「我不能!」傅謙厲聲打斷傅明燭的話,「我唯有忠心奉上,為朝廷鞠躬盡瘁。絕不徇私枉法,為你遮掩禍事、求得恩赦!」

  傅明燭灰心喪氣垂下頭,口中糕點甘甜,心中卻苦澀得很。

  「兒子是長子,父親要放棄長子了嗎?」半晌,他低聲說出這句話。

  「長子又如何?」傅謙沉聲道,「我情願你是長女,反而不會如此荒誕可怖。」

  李璋伏誅後,當初投靠在東宮的幕僚,供出不少李璋做過的惡事。皇帝不想看那些口供,讓傅謙秘密處置。

  傅謙每在案卷上見一次傅明燭的名字,都會羞愧難安,如百爪撓心。他已決定辭去官職,安心養老了。

  「父親,」傅明燭卻仍不死心,「太子會是趙王嗎?會是楚王嗎?你能不能捎信給他們,我這裡還有先太子的把柄,我還有用。」

  傅謙冷笑一聲,拔腿就走。

  真是夠了。

  他還有什麼用?從他背叛未婚妻,婚前廝混,被人捉到那一日起,他就沒用了。

  除夕夜,林鏡沒忘了給原河南道節度使袁承嗣也送頓飯。

  葉嬌離開京都時說了,凡是幫過忙的,楚王府都銘記在心。

  葉長庚說動袁承嗣回京作證,是許諾他可以從輕發落,並且保護他的家人。

  袁承嗣一面吃飯,一面關心誰會晉封太子、入主東宮。

  「不知道,」林鏡簡單道,「不過過幾日圜丘祭典,聖上命趙王陪同。」

  「不是明日祭典嗎?」袁承嗣問。

  往年都是大年初一,在圜丘祭奠先祖、叩拜尊神。

  「今年改在立春當日了,」林鏡答道,「是太常寺的安排。」

  今年立春是正月初五。太常寺占算,說這一日祭天,可保大唐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袁承嗣笑著點頭,唏噓道:「聽說很隆重,我就不看了。」

  林鏡收拾碗筷出門,見李璨坐在馬車前室,有些不耐煩地看過來。

  「快點!煩死了!大晚上的,非要來大理寺牢。」

  「殿下可以不來。」林鏡悶聲道。

  李璨斜斜靠著車門,呸了一聲:「我不來,你能進去嗎?」

  「多謝殿下。」林鏡爬上馬車,李璨也鑽進去,並且問道:「你不會以為我要駕車吧?」

  他揚起自己的斷手,在林鏡眼前晃了晃。

  林鏡立刻爬出去駕車。

  他感覺六皇子好了些。

  希望他能一直好下去。

  天快亮的時候,葉長庚覺得有些渴。

  他想起身喝水,但是裴茉昨夜纏人得很。

  她的腿搭在自己腰上,如果挪下去,會把她吵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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